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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寒风的呼啸声烈烈在耳,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光亮。

        温暮月二人的脚步停下,在不远处靠近万丈崖和婆罗城的地方,万盏白烛照得天地之间有如白昼,上百名僧人席地而坐,口中念着经文。

        他们所念,是地藏经,一遍又一遍,超度烛诂惨死的城民。

        婆罗城门大开,家家户户门前都放着一盏白烛,亦有僧人随意席地坐下,闭眸静默着。

        温暮月甚至没有看地图,她顺着白烛指引的方向,来到了优昙寺前,以往只是在书籍之上看过优昙寺的介绍和画像,然而当真正站在寺门外才知什么是坐井观天,高达十丈的寺门巍峨雄立,石柱上雕刻的梵文、门口林立的佛像都给人以庄重严肃之感。

        进了优昙寺,满目皆黄沙,此处常有苦行僧借宿,再走个一刻钟,入眼的便是正殿大雄宝殿,眼前灯火通明,僧人们正念着整齐晦涩的经文,温暮月看向殿内,中间供奉的释迦牟尼像下蒲团上坐着个耄耋老和尚。

        有和尚注意到了温暮月向她走来,和尚闭着双眼,施了一礼。

        “温施主,请随我来。”

        他不睁眼,却能通知通晓,温暮月在药谷之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修习佛法透心通,无眼又有眼,弃目,以心透析。

        和尚带着二人又走了一刻钟,到了一偏殿,偏殿森然,殿中闪烁着微弱的烛光,温暮月一眼便看到了药无郁,他坐在殿外,手中摇着团扇,跟前煮着一锅药。

        “施主请便。”和尚一礼,转身离开。

        温暮月走近,闻着药味,心中有了数,药无郁身边还有两个位置,她靠近坐下,开口问道:“情况如何?”

        药无郁将团扇递给她,面上有些惆怅,盯着夜空中圆润洁白的月亮,半晌才道:“难。”

        药无郁都说难的话……温暮月摇着团扇,闻着药味,细数出了里面的药材。

        她问:“烛诂城民患病,是巫蛊之术,子蛊逼出来也不行吗?”

        药无郁道:“这个蛊极其怪异,子蛊入体会再度繁殖,逼出一个就会再繁殖一个,同蛊多一个会爆体,控制得十分精妙。”

        “不能同时逼出两个吗?”

        “不能,它们一个顺脉,一个逆脉。”药无郁张开手掌,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掌心的黄色小虫,小虫表皮半透,可以看到体内的浓浆。

        温暮月捻过小虫,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虫。

        “还有办法,是不是。”

        瞧着虫子,温暮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药无郁点头,显然早已想到了那个所谓的办法,但他始终没有行动,断然是有什么顾虑。

        “随我来。”药无郁起身,温暮月跟着他入了殿内。

        到了殿内,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殿内只有八人,均被粗重的麻绳捆绑住,他们手腕和脚踝已经血肉模糊,不断有血液滴落下。

        犹如野兽般的吼叫声在殿内此起彼伏,温暮月正要向前,被药无郁一下拦住了,靠近他们的男人突然开始浑身颤抖,接着众目睽睽之下,爆炸了。

        血液溅射,温热感落在脸颊上,温暮月瞳孔震颤,抬手碰了碰脸颊,是血液。

        药无郁抹了一把脸颊,抬脚踩死地上逃窜的小虫,一切都已习以为常,他走近一个女人,说道:“中蛊之人会互相攻击,败者持有的蛊虫会钻进胜者口中成为新的一体,而胜者也会越来越强,越来越狂躁,并且在胜者的体内,蛊虫会互相攻击,直至只剩下一只,同时宿主也会因为经脉逆乱,爆体而亡。”

        这种说法,温暮月动了动手指,怔愣了许久。

        “所以说,城是皿,他们是虫,同时他们是皿,体内亦在培养新的蛊虫。”她干咽一口,哽着声道。

        “空觉大师就死在了其中一条‘虫’手中。”药无郁道,“如此罪恶,真是令人胆寒,若是放任下去,他们会培育出什么样的怪物,我们谁也不知道。”药无郁迅速为女人搭了脉,摇了摇头,叹气出殿。

        “以虫入体解蛊之法完全行不通,我们唯一的路就是找出母蛊,杀掉母蛊。”

        温暮月拿出手帕擦拭面容,随着药无郁走出大殿,药气袅袅,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快到中秋了啊。”她道,说完之后,看向的方向却是烛诂。

        五日的路程硬生生缩短至两日。

        偌大的一座城池只有风卷起的一阵又一阵黄沙,有视线落在身上,翊世夷半阖双眼,似睡非睡。

        一刻钟后,蜥蜴停下了,晏知离开,轻纱浮动,翊世夷仍然半阖眼,一动不动。

        圆眼蛛保持着一个姿势已经整整两日,它一边畏惧着晏知身上的恐怖气息,一边又安心于身边的翊世夷,它很早就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此时晏知离开,它仍然不动,时不时瞥一眼翊世夷,确保她的安全。

        没多久,外面便有脚步声传来。

        来人除了晏知还有个没有胡子的白发老者,他一身白袍,精神抖擞,手上有很淡的紫色纹路。到了车外,他停下了,稽首一礼。

        “臣参见长公主。”

        翊世夷不出声,亦没有任何动静,老者起身,笑道:“公主远道而来,定然是累了,臣早已差人备好了院落,还请公主入住。”

        听罢,翊世夷睁眼,她侧目看去,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解蛊?”

        老者动作一顿,笑容不变:“时候未到,还请公主再等个一日。”

        “一日后,是中秋,确实是个好日子。”翊世夷掀开垂纱走下,视线似是不经意间扫过老者的手,手掌上的纹路和当年所看到的一模一样,翊世夷唇角勾起,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国师真是……一如当年。”

        始之没有答什么,他率先向前走,似是自言自语:“臣一直认为,公主当担大任。”

        翊世夷不紧不慢地跟着,没说话。

        始之说得情真意切:“此大任非彼大任,臣所说的大任,是天下大任,做天下的皇帝,当世间唯一的神。”

        “你若是得了疯病,可请命去药谷医治。”翊世夷顿住脚步。

        始之也停下,转身看着她,与在奕徳的他不同,在奕徳做国师时他面上总是挂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假装出自己悲悯慈爱,而眼前的他神态癫狂,毫不掩饰。

        翊世夷也看出来了,始之说的完全是真心话,并且她在此时此刻真心怀念他那张伪善的面孔。

        “公主有所不知,羽化境远远不是武学巅峰,上万年来,我南国曾出过一位神明,他一指既出,撕裂天穹,崩断山河,但他不是真正的神,他为了成神,下咒南国,南国子民世代长出妖纹,人人皆活不过四十。”

        “他后来死了,在痛苦中忏悔,写下了一本罪书,只要这世间再度有神,我南国子民便可得救。”

        “蛰伏多年,我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如今,造神计划就要正式开始了,而您,将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王,天地间唯一的神明。”

        翊世夷不为所动:“既然是造神,为何非我不可。”

        始之神色晦暗不明,沉声道:“十五入半步羽化,您同罪书上所说的新神明,一模一样,是天地间孕育出的唯一真神。”

        疯子,翊世夷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脑中只浮现这两个字。她还想问些什么,始之的神情却让她问不出口了。

        “臣知道您的怀疑和顾虑,但请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沉默着到了休息的地方,始之离开了,晏知却仍然守在一旁,他怀中抱着一由乌木做成的琴,置于石桌上,轻轻拨动了一下,翊世夷终于又开口,她问:“十年前对我出手,也是造神计划的一步?”

        “不是我们的计划,是伏流的计划。”晏知对她并不隐瞒。

        “伏流的计划是什么?”

        “以天下为皿,世人为蛊,蛊王为神。”

        “这也是罪书上的方法?”

        晏知沉默一瞬,说道:“罪书上从来都只有一种方法。”

        说完他看翊世夷的反应,与他所预料的惊诧或胆寒都没有出现,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翊世夷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他:“所以,你们也是要让我成为蛊王?”

        晏知没有回答了,他指间微动,乐声流淌,翊世夷沉思着,听着乐声突然想到了禄琴那个弟子的祖母,脑袋放空了一瞬,只是想到了这些而已。

        大将军带领的军队驻扎于婆罗城旁,王主在收到一封信后更显萎靡之色,信件至玉戎眼前,他阅毕,撕碎了信件。

        “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吧,近些日子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他严肃叮嘱下属,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待下属离开,大将军笑了,笑意不知是不是真切的,他似乎很骄傲,自言自语道:“臭小子,不愧是我儿子,有当将军的风范了。”

        不过,做谋士也没什么不好,黄沙迷眼,大将军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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