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湖规矩
豫王府厚重的大门紧紧闭合，郁凌锋带着豫王府亲兵列队两侧，看着轩辕逸、沈洛云同那十个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却苦苦无法前去支援。
街市两侧已聚集了不少来此处观看的百姓，郁州除大战外向来平安和乐，这在王府门前公然大打出手，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大门开启复又紧紧闭合，云茵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在郁凌锋耳边低语了几句。
人群中，一个游侠打扮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场鏖战，微微摇了摇头。
“公子，我们是否上前相帮。”男子身后的一名毫不起眼的随从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不急。”那游侠打扮的男子微微一笑。“主角还没登场，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来欣赏凌竹山和轩辕皇族的武学。况且……”男子狭长凤眸扫视了人群。“他们都按兵不动，我们为何要抢这个风头？”
“是。”
半空当中，寒光闪现，沈洛云身法灵动，冰璃剑早已出鞘，借力打落一个黑衣人手中锤不似锤，斧不似斧的古怪兵器，剑身如毒蛇一般缠上那人的脖子。
眼看那人便要血溅当场，突然一枚带衣镖破风而来，打偏了沈洛云手中的冰璃剑，连带着洛云亦从空中急急落了下来。
那兵器脱手的黑衣人右肩上被冰璃剑撕开一个极深的口子，这条右臂怕是保不住了。
郁凌锋急来扶住沈洛云，云茵亦赶紧拽住沈洛云的手臂，轩辕逸一剑扫开身边的数个黑衣人，赶忙去查看沈洛云的伤势。
豫王府的亲兵立即上前，将沈洛云等三人团团围在中央。那群黑衣人亦后退数步，查看同伴的伤势。
“无碍。”沈洛云喘了几口气，推开轩辕逸和郁凌锋，对着云茵一笑，轻轻拂开她的小手。
“你可输给我了。”轩辕逸笑道。
沈洛云白了轩辕逸一眼，愤愤道：“你鏖战许久，也不过侥幸看到他们阵中破绽，杀了一个人而已。若不是他们有了防备，我方才也定然能够得手。”
“我还是喜欢用结果说话。”
“不服？那好，我们入阵再战。”沈洛云道。
“叫郁灵素和皇甫宸给我滚出来！”为首的黑衣人一声怒喝，直震得在场的诸人耳膜疼痛。
轩辕逸双手覆住沈洛云双耳，自己则用内力同这大吼抗衡，暗叫轻敌。
“我不用你保护。”沈洛云拂落轩辕逸的手。
“不用我保护？”轩辕逸笑道。“我可不想欠我轩辕逸那么多债的女人变成了聋子。”
沈洛云没理轩辕逸，厉声向那群黑衣人说道：“我灵安宸王和凌竹山掌门之徒，岂是你能说滚字的？”
“小丫头不知轻重，我等纵横江湖之时，你们还没出生呢！”那为首的黑衣人道。“今日我等上门挑战，难道说，郁灵素和皇甫宸就要当缩头乌龟，任他人出头受死么？你二人若再不出来，我冯某人便要大开杀戒了。”
为首的黑衣人反手一枚袖镖直奔离亲军最远的人群而去。沈洛云从腰间抽出冰璃针格挡，却没有赶上那袖镖的速度，扑了个空。
突然，一支软鞭在众人面前闪过，如游龙一般蜿蜒而上，在半空中与那袖镖重重一撞。那坚硬的袖镖撞上软鞭，如同撞到了一堵墙一般，急速弹了回来，直奔那群黑衣人而去。
“是灵素师姐到了！”云茵压低了声音兴奋道。
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轻蔑一笑，抬手用手中的弯刀拂落那袖镖，却突然感觉肩上一痛，手中的弯刀登时脱手，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黑衣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倒是那为首的人立刻前去查看。只见那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琵琶骨处插着三枚尾部镂刻莲花图样的金针，金针旁的皮肤已经泛起了诡异的红。
软鞭藏针，借袖镖为掩护，实际目的却是用凌竹山戒律堂废犯戒弟子武功所用的噬骨散废人，好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玉阳金针，噬骨散。”为首的黑衣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你个郁灵素，好你个凌竹山。”
“冯前辈，灵素这份见面礼，您可还满意？”清脆动听的女声幽幽传来，人群中霎时议论纷纷。
“郁灵素，你给我出来！我这徒弟背出凌竹山十余年，纵然论辈分，你还得称一声师叔，你有什么资格废了他全身武功。”为首的黑衣人道。
“当年他叛出凌竹山，我师父未来得及向他讨回凌竹山的武功心法，如今，我不过是代我师父执行了十几年前便该执行的刑罚而已。前辈何必大呼小叫。”
“难道说，你也要废了我的武功不成？”
“那要看前辈这些年武功进境到何种地步了。”
“狂妄。你这无耻之徒，别做缩头乌龟，快给我出来！”
衣袂飘飞的声音破风响起，皇甫宸率先从王府高墙越出，稳稳落在轩辕逸身边。
“最近，翻墙翻习惯了？”轩辕逸打趣道。
“我都不知道门该怎么走了。”皇甫宸回道。
一袭水蓝衣衫的女子随后越出，衣袂飘飞，稳稳站定在沈洛云身边。
“伤势如何？”郁灵素轻声问沈洛云。
“无事。干的漂亮。”沈洛云道。
“你怎么也不走门了？”轩辕逸问道。
“门槛太高，懒得抬脚。”郁灵素拂开挡在身前的兵士，径直向那些黑衣人走去。
“站定在那里，别过来。”为首的黑衣人冷冷道。“你这妖女不知又会耍什么花招。”
“好，我便站在这里。”郁灵素站定在场中央，淡笑道。“前辈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们人多势众，灵素岂敢造次？况且，冯恪前辈当年可是凌竹山十大弟子之首，灵素自认，惹不起，才只好拿您的徒弟开刀了。”
“别同我说凌竹山。”冯恪道。
“一朝入凌竹，便永生为正道匡扶正义，前辈难道忘了？”
“忘？哈哈哈。”冯恪仰天长啸。“正道是什么？正义是什么？在这乱世，你们所要恪守的江湖规矩，一文不值。好，你告诉他们，当年凌竹山是怎么对我的？啊？当年凌竹山是怎么对我这个大功臣的？你告诉他们！说啊！当年若不是我一朝不慎，哪轮得到你这一脉坐镇前山大殿？啊？”
郁灵素握紧凌霜剑，面对冯恪，她不敢有片刻轻敌。
“没错，前辈当年为凌竹山立下汗马功劳，在江湖中救下了百余条人命，是公认的凌竹山少掌门，风光无限。可您自己心术不正，急功近利，以致修炼天乾诀走火入魔，大开杀戒，一夜之间，手上沾了七名无辜百姓的鲜血，为江湖正道所不容，凌竹山要斩前辈示众，给天下一个交代，被您侥幸逃了。这些年，前辈助纣为虐，培养出七煞这样的杀手组织，同列国奸佞勾结，为江湖所不齿。凌竹山追讨多年，您于列国寻求庇护，凌竹山不涉列国之事，这才作罢。前辈，我说的对也不对？”
“没错，我当年是犯了错，我不否认。”冯恪道。“可区区七条人命，难道就能抵得过我曾经救过的百余条人命么？难道就必须要我用命来抵么？难道这微不足道的错误就足以抹杀我的功绩？这公平么？嗯？你告诉我，这公平么？你敢说，当年青远的师父，你的师祖，没有害我？”
尘封多年的往事须臾被揭开，伤疤狰狞可怖，却不得不面对。
“前尘往事，灵素不敢妄议。不过，前辈，灵素明白，救人本无功，杀人却有过。”郁灵素道。“天下苍生是命，一人的性命也是命，在生命面前，绝无数量之分。前辈用人命来标榜功绩，实是大错特错。前辈若在此处回头，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笑话，凌竹山若不是用救了多少条人命堆起来，何来天下第一之称号？若不是我们当年出生入死，何来凌竹今日繁荣。凌竹山欠我的，就是欠我的，谁也抹杀不掉。”冯恪道。“我当年背出凌竹，几次想杀了我师弟的得意门生青远青岩这一辈的人报我当年的仇，可他们被保护得太好，我下不了手。如今，你杀了我七个最得意的徒孙，那凌竹山的债，还有我徒弟徒孙的债，便都在此日，在你身上一并偿还吧。”
“前辈这是，誓不回头了？”郁灵素问道。“那我从凌竹山戒律堂拿来的噬骨散便也无用了。”
“废话少说，前来受死。”
“那晚辈便得罪了。”郁灵素横剑身前，方想拔剑出鞘，凌霜却被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轻轻按了下来。
“前辈，七煞命丧我手，若要讨债，自然得算我一个。”皇甫宸悠闲地站到郁灵素身边。“向一介弱质女流放狠话，前辈就这点本事不成？”
“你是，皇甫宸？”
“正是。”皇甫宸扫视黑衣人，淡笑着问道。“你们还剩下七个人，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车轮战太慢，你们有多少人便上多少人吧。”冯恪道。
“怎么才出来，我放完狠话，都快被逼到绝路，下不来台了。”郁灵素小声说道。“冯恪虽走火入魔，可当年他可是练到天乾二卷第十重的高手，我可打不过他。”
“你将剑法左右对调，倒着打就是了，怎么花哨怎么来。”皇甫宸轻声道。“内力不及他，就用眼花缭乱的剑法跟他耗，老头子了，能耗得过你么？”
“真是无赖。”
“对付这种无赖的人，怎么损怎么来，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真想知道，你这种无赖究竟师出何门。”
“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皇甫宸卖了个关子。
二人谈笑间，轩辕逸和沈洛云已站定在场中央，云茵方想冲出来，便被郁凌锋紧紧按住。
“凌锋哥哥！”
“别瞎凑热闹，这趟水，你趟不过去。”郁凌锋道。“你两位师姐，都不一定能不湿鞋。”
云茵想了想，撇了撇嘴，默默退了回去。
“我们四人，对付你们七人，如何？”轩辕逸问道。
“怎么，身后那一群兵士，不一起上吗？”冯恪问道。
“前辈还是不要说大话。”郁灵素道。“你们按照江湖规矩上门来战，那我们就按照江湖规矩来解决，与灵安无关。”
“好！”冯恪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江湖的豪气，这若在当年，我倒是很愿意把你收入我的门下，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前辈武功的根基与我同宗同源，灵素再修个十年，内力精纯，未必便会输给如今的前辈。”郁灵素道。“您的毕生绝学，灵素不屑一顾。”
“哈哈哈，好一个安澜郡主。”人群中突然响起熟悉的男声，引得郁灵素和沈洛云均是一震，轩辕逸看向皇甫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皇甫宸倒是依旧云淡风轻，用淡笑掩盖了自己的一切情绪。
“他怎么来这里了，他不是跟着卫云清退回玄菁了吗？”郁灵素轻声问皇甫宸。
“来便来呗，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皇甫宸淡淡道。“现在我倒是希望他是我们的对手，这样我好跟他打一架出气。”
“他是来帮我们的才麻烦。”郁灵素叹了一口气。“我有种预感，这些人，恐怕不是卫云清找来的。”
“既然卫云轩来了，等下一问便知。”皇甫宸道。
郁灵素点了点头，大声说道：“玄菁奕王既然来了，便现身吧，一直躲在暗处算什么？是敌是友，也得亮个相不是？”
话音刚落，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从人群中掠过，落在郁灵素身边，与皇甫宸一左一右，将郁灵素护在身侧。
“冯前辈，晚辈冒昧前来讨教，还望前辈切莫手下留情。”卫云轩朗声道。
“好好好，玄菁的人也到了，怎么，还有谁要来凑这个热闹，便快快出来吧！”冯恪道。
“你来干什么？”郁灵素轻声问卫云轩。
“我？”卫云轩道。“自是来贺你册封安澜郡主，顺道儿讨杯酒喝。”
“这些人，不是你哥哥叫来找我麻烦的？”
“我哥哥闲着没事，找人杀你解闷呢么？”卫云轩笑道。“我没必要袒护着他，但今日这件事，的确不是他所为。”
“我和宸王殿下灭了七煞这件事，叶卓然并不知情，也不会是他做的。”郁灵素道。“莫非……”
未待郁灵素说完，人群中又须臾飞出三人，一人游侠打扮，一人手持折扇，另一人却是个长相清丽的女子。
“江湖中人周元晗前来相助。”那游侠打扮的人道。
“江湖中人羽翎前来相助。”那女子亦道。
“北栎泉山圣天教，李昶。”那摇着一把折扇的翩翩公子说道。
沈洛云轻声道：“灵素，这阵仗够大的啊。连圣天教左护法都来了。你这安澜郡主的封号可真是有用，跟着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喽。”
“都言圣天教左护法风雅非常，翩翩佳公子。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郁灵素回道。
“小白脸而已。”卫云轩淡淡道。
“有我好看么？”皇甫宸疑问道。
“娘成这样，还敢出来混？”轩辕逸倒是心直口快。
“打仗怎么能少了我呢？”话音刚落，一个素衣泼墨的少年自人群中缓缓走出，笑着看向郁灵素。“先陪你揍他们，咱们俩，有空再打。”
“好，打过瘾，酒管够，郁灵素奉陪到底。”郁灵素道。
“谁呀？”轩辕逸问道。
“墨音宗二公子，莫清觞的亲弟弟，莫清音。”皇甫宸淡淡道。
“郁州城真是藏龙卧虎，豫王真本事。”冯恪道。“怎么样？可准备好了？你们九个一起上吧！”
“九个一起上，胜之不武。”莫清音道。“我们可不想在江湖上留下个欺负老人的话柄。”
“对对对，那样，真的没法在江湖上混了。”周元晗笑道。“那，方才力战十人的两位便下场休息如何？”
沈洛云面色微愠，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将她从战阵中请了出去。
“去吧，也好防着他们玩阴的。”郁灵素轻声道。“鱼龙混在，敌友难辨。我们的背后，交给你才放心。”
“好。你们小心。”沈洛云拽着轩辕逸退后。
“怎么样，七打七，前辈可觉得公平？”皇甫宸问道。
“这江湖上的挑战，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的？”冯恪道。“废话少说，放马过来。”
“呦，这还有个给台阶不下的，有意思。”周元晗笑道。
“黄口小儿不知死活，来呀，我们上！”冯恪一声令下，身后剩下的六名黑衣人立即出招。
“多谢诸位搭救，江湖之上，我郁灵素欠诸位一个人情。”郁灵素道。“各自小心。”
两方交战，风云变色。剑光舞动间，血色弥漫，喷溅了围观百姓一身。
沈洛云同轩辕逸在一旁观察场中众人武功路数，皆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昶的身法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招招致命，却偏偏在最后一刻峰回路转，留给对手可乘之机逃脱，这的确是北栎泉山圣天教猫抓耗子的玩法。不过若论真实武功水准，未必能赢得过郁灵素，自然也赢不过皇甫宸。这人不论敌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况且，圣天教现在好似还没有同凌竹山对着干的理由。”轩辕逸道。“这位羽翎姑娘出手狠辣，同你和郁灵素狠绝冷漠不同，她杀人好像没有任何感觉，如同收割麦子。这样的人，不像江湖中人，倒像是杀手。须得提防。”
“这羽翎姑娘的武功路数比那些黑衣人还要古怪三分，倒是有趣。”沈洛云道。“莫清音我再熟悉不过，灵素的知己好友，见面必打架。不过灵素有难，他绝对不遗余力，拼死相帮。那位周元晗，打扮像个游侠，武功路数大刀阔斧，也像游侠的作风，说话耿直不留情面，该是真性情之人。”
“越是真，越有可能是假。水至清则无鱼，是不是这个道理？”轩辕逸道。
“照你这么说，还谁都不能信了？”
“你可以信我。”
“那我宁愿去信冯恪那个老头子！”沈洛云不再理会轩辕逸的喋喋不休。
鏖战了一个时辰，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便只剩下冯恪一人还在同郁灵素力战。而皇甫宸等人则在一旁随时准备接应郁灵素。
软鞭脱手，素绫已被冯恪砍成数段，水蓝色衣衫上血迹斑斑，灵素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手的，手中凌霜亦有些握不稳。冯恪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已被凌霜剑咬出无数个口子，右肩上还被灵素捅了个窟窿。
灵素内力不及冯恪，但终究胜在年轻力强上，眼花缭乱的剑招不断向冯恪身上招呼，借巧力近身，垂垂老矣的冯恪已近强弩之末。
高手过招，难得狼狈。
“这么打下去，灵素怕是撑不住。”沈洛云道。
“冯恪气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相信素儿。”皇甫宸握着灵素的软鞭，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那翻飞舞动的水蓝倩影，随时准备前去接应。“她不叫我们过去帮忙，我们便在一旁护着就是。”
“她对你有意，你便如此无情？”卫云轩问道。
“你真的了解她么？”皇甫宸淡淡道。“我无不无情，还不是你说了算。”
突然，一声凄厉的怒吼响彻天际，呛啷一声，长剑落地。
方才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立即看向场中央，冯恪同郁灵素一同摔倒在地，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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