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意外事件
第七十二章 意外事件
云诏驻地，琴瑶公主的房间之中，郁灵素眉头紧皱地看着叶卓然左臂上和腰腹上两道长长的狰狞伤口。除了这两道伤口之外，却还有无数的小伤口赫然印在他的身体之上，似乎在还原着不久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你召回了舞姬，可那歌舞升平的地方，却不能没有我压阵。”叶卓然笑道。“等一会儿，你用熏香暂时掩盖我身上的血腥气，待准备妥当，我便去那万花丛中。”
郁灵素点了点头，抬头看看叶卓然漆黑的眸子，还有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些志在四方的男子，都是如此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强者。郁灵素所用的伤药虽然是上乘的良药，可涂抹在伤处的疼痛，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如此，面前的叶卓然竟然还如此强颜欢笑。若不是因为凌霜剑这三个字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郁灵素真的有一种错觉，好像她在叶卓然眼中，确实跟寻常女子有所不同……就像，就像琴瑶说的那样。
郁灵素腾出一只手来，用衣袖擦了擦叶卓然额头上的汗珠。
这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引得叶卓然浑身僵硬了一下。旋即，他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记忆中的郁灵素，是那个在暗夜溪水之畔，逗弄雀儿的清丽女子。她的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茉莉香气，清高出尘，让人不忍亵渎。她就仿若在暗夜中绽放的小小白色花朵，淡淡然然遗世独立，一旦现身世间，便可夺走一切光华与荣耀。
他叶卓然见过的女子太多，可见到郁灵素的倔强之后，他心里属于苏芸娘的柔软，就慢慢开始一寸一寸土崩瓦解……
该死，明明只是想要利用她的，若再如此下去，早晚会被这个精明的女子反利用。
只是，他却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以至于闻到她衣袖上淡淡茉莉香气中夹杂的几分白檀冷香，便没来由地皱起了眉。
不不不，叶卓然，你清醒一些，你不该对她太好的。她是皇甫宸的女人，是灵安的女将，是你的敌人。
可为什么她不能成为他的女人？只要她一日没同皇甫宸嫁衣落地成了夫妻，他便未必是世人眼中公认的宸王妃。至少，在他眼中不是。
为何不可江山美人兼得？
他叶卓然，未必便没有这个能力。
叶卓然有些头痛，却缓缓舒展开眉头。
“疼么？”郁灵素轻柔地将叶卓然的所有伤口包扎好，柔声问道。
叶卓然却是一惊，瞬间由内心世界被拉回了现实，笑道：“你对我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我以为你的一切柔情似水都给了皇甫宸那个家伙。啊！”
郁灵素手上一使力，引得叶卓然痛得额头上再次覆盖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少说我不爱听的话。”郁灵素笑得人畜无害。“我向来没那么有耐心。”
叶卓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面前的郁灵素冷哼一声，将手边的小药瓶都细细地收在了箱子当中。转身在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取来叶卓然挂在架子上的云诏太子袍服，又转过身来走向叶卓然床边不远处的香炉。
月色透过窗扉映照下来，将方才厉色严词的郁灵素映得柔和温婉。她本就生的极美，纵然没有任何金银钗环雕饰，单凭一身的凌厉气势，便可让无数人甘愿臣服在她的脚下。可偏偏此刻敛了气势的柔弱美丽，没来由地比平日里凌厉果敢的模样，更摄人心魄。
如今郁灵素头上的发钗尽皆脱下，只剩下盈盈的玉蝶，翩然欲飞，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明眸皓齿。
这样的女子，到底得到了老天多少的眷顾？
香炉中的烟气袅袅升腾起来，郁灵素将衣服搭好，重新走回叶卓然床榻前，背对叶卓然继续整理着药箱。
那抹背影，竟给人那般弱不禁风的瘦弱感觉，几欲乘风归去。这又岂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杀神的模样？
叶卓然竟一时有些难以自持，伸出手去，却又缓缓收了回来。方才被芊芊素手不经意间蹭到的地方，依旧有些凉凉的感觉。
不不不，叶卓然摇了摇头。他只是想要凌霜剑而已，他对郁灵素并不感兴趣。对，他只是想要凌霜剑而已。
可，真是如此么？他真的，对面前这个女子，没有半分惦念么？
那心里突然的悸动，又是为何？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容易心烦意乱？
叶卓然一时有些乱乱的，引得胸口气血翻涌，又是几声压低的咳嗽。
郁灵素回身扣住了叶卓然的脉，冷冷道：“你现在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找谁追债去？”
手腕上是柔软的凉，郁灵素如葱般的手指轻柔地按在叶卓然的脉上，下颌微收，睫毛轻轻颤动。
叶卓然苦笑，这是引诱不成？偏偏，他对她，向来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
叶卓然被郁灵素抓着的未受伤的右臂重重一拉，毫无防备的郁灵素突然被这样一股大力生生拽了过去，一阵眩晕之后，她已被面前裸着上半身的男子压在了身下。
不大的屋中流淌着渐渐升腾的暧昧气息。
郁灵素左手被叶卓然压在胸前，右手被叶卓然的右手紧紧锢在枕边，一双深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略微凌乱的气息却暴露了她故作镇定的模样。
叶卓然满意地笑了笑，道：“别乱动，我身上可都是伤。我可不能死，死了，你的债就要不回来了。”
“这债老娘不要了，你给我起开。”郁灵素狠狠道。
“有本事，就自己起来。”叶卓然灼热的呼吸扫过郁灵素的鬓发。“看你这么凌乱紧张，怎么，皇甫宸这么久了，还没要了你？”
郁灵素冷笑道：“你以为全禹州的男子都像你一般，这么没有风度么？你要么现在给我起来，要么我们同归于尽。”
叶卓然轻笑出声，道：“你这威胁得毫无力度，有哪个男人温香软玉在手，还能停得下来的？”
“有……”
“若有，那他未必算个男人。”叶卓然立刻打断了郁灵素的话。
“哼，你就会以你的想法揣测别人的心，你才可怜。如此小肚鸡肠，才不像个男人！”郁灵素冷冷道。一双方才还有几分凌乱的眸子竟突然变换成古水无波的模样，淡淡地看着叶卓然。
一时间，那双眸子竟有了视死如归的味道。
该死，这女子竟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抑或是，她借此以退为进？
“怎么，躺在这里，不挣扎不反抗，竟是任我采撷了？”叶卓然问道。“你的宸王殿下怎么办？”
“我告诉你，叶卓然。你眼下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病人，况且，你我均有重任在身，刻不容缓。你不会乱来。”郁灵素笑道。“别让我觉得，你配不上当世英豪这几个字。真正怜惜一个女子的男人，纵然温香软玉在怀，也不会强人所难。否则，他才不像个男人。”
“我像还是不像个男人，你可以试试。”叶卓然的唇突然蜻蜓点水一般划过郁灵素的唇瓣。被压在身下的女子瞬间别过头去，开始不管不顾地猛烈挣脱他的钳制。
鼻端萦绕着清浅的茉莉香味，郁灵素挣扎的手时不时划过叶卓然的胸膛，引得他的呼吸竟越发凌乱了起来。
“你放开我！”郁灵素喊道。“外面那么多紧迫的事情，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叶卓然猛然放开郁灵素，任由郁灵素从床榻上猛然逃离，转身拔出叶卓然的佩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冰凉的剑刃触及有些灼热的肌肤，叶卓然的呼吸渐渐由急促变得平稳。
“你当真想杀我？”叶卓然打趣道。“你若真的想杀我，就不会不避讳男女大防救我，方才被我压在身下之时，也不会还清醒地刻意避开我的伤口。”
郁灵素冷笑道：“叶太子，你想多了。我也算学过医术的人，虽然不精到，但救人之事十万火急，我自然责无旁贷。因此，病人在我眼中从没有男女之分，只有伤势如何。”
“放下剑，我不会再拿你开玩笑。”叶卓然双指夹住剑刃。“也该说正事了。”
郁灵素闻言，想了想，终究是收剑入鞘，满心戒备地看着叶卓然。
“你怎么不走呢？”叶卓然缓缓问道。“这趟浑水，皇甫宸不该让你卷进来。战争是男人的事，冲锋陷阵，深入敌营，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承受的风险。”
“我想要怎样，何须经过宸王的同意，他向来了解我想要什么。我想做的事他不会阻拦，我不想做的事，他也绝对不会强人所难。”郁灵素将叶卓然的衣衫递过去，转过身去，背对叶卓然，淡淡道。“不过，你以为我真的想留在这里？”
“啊？”
“你那个乖巧玲珑的妹妹，把我堂堂安澜郡主给软禁了……”郁灵素失笑。“姑娘家，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姑娘，既然想玩儿，我也便奉陪。”
“这个借口，还不错。若是琴瑶软禁了安澜郡主的事情传出去，只怕我云诏的小公主也将名声大噪了。”叶卓然穿戴整齐，轻声道。“转过来吧。”
郁灵素小心翼翼地回头，确认安全后方大胆地转过身来。
“你早料到我成功不了？”叶卓然问道。
“不是早料到，而是做了两手准备。”郁灵素挑眉。“你若成功了，当然好。作为盟友，我有的是办法能看到那本奇书。若是没有成功，我在此处替你收尾，而皇甫宸和轩辕逸在外围搅局，我们合力助你逃过此劫，也算是同你结盟后的第一份见面礼。”
“你们有这么好心？”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郁灵素笑道。“不过，我这么好心是看在叶琴瑶的面子上，而皇甫宸和轩辕逸这么好心，也许是为了我。”
“你？”
“灵安全境通缉我一人，我无家可归了，你不是不知道吧。”郁灵素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
“别这副模样，天下间，我可以认为任何人都有可怜之处，唯独你，我从不认为你和可怜这个词有半分干系。”叶卓然摇头道。“这背后，真的不是你的人在搞鬼？”
郁灵素白了一眼叶卓然，斩钉截铁道：“我能赔上我整个郁家只为了杀了殷同全一个人？我脑子进水了么？反正信不信由你，救不救也由你。大不了，我浪迹天涯，也不是逃不开。”
“你怎么确信我会救你？你若不在了，皇甫宸失去了郁家党羽势力和凌竹山这个大靠山，未必会成事。我大可与殷家结盟，借机吞并灵安。”叶卓然道。“我够狠，不是做不出来这等事。”
“你虽然够狠，但是不屑于与小人为伍。况且，你知道，只要我不死，郁家就未必没有翻身之日，凌竹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若是我死了，凌竹山两任凌霜殿主的仇，攒着不报，又怎称江湖人？”郁灵素道。“我的生死微不足道，只可惜，原本到手的利益就要因为你的愚蠢而付之东流了。可惜，可悲，可叹，可怜。”
“可就算我与皇甫宸结了盟，若是救了你，带你前往云诏避难，那便是暴露了我站在你这边的事实。”叶卓然道。“我暗中支持皇甫宸最为保险，就算皇甫宸败了，我也有办法可以脱身，我何必要铤而走险？我倒是很想看看，江山天下和你同时摆在皇甫宸眼前的时候，他会作何选择。”
“你是小人么？”郁灵素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嗯？”
“你是君子么？”
“啊？”
“很显然，二者都不是。叶卓然，你是一国未来的王，一切都要为了云诏的利益着想。云诏泱泱大国，竟暗度陈仓，说出来，不让天下人耻笑么？你叶卓然，竟然连光明磊落的胆量都没有。”郁灵素冷笑。“我这信任，所托非人。”
“果然是郁灵素。”叶卓然抚掌赞叹。“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言辞狡辩，却又不好反驳。”
“那你是救还是不救呢？”
“那他皇甫宸是舍还是不舍呢？”叶卓然笑道。
郁灵素猛然间红了脸。
“今天这种事纯属意外，若你不是身上有伤，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郁灵素笑道。“他日若到了云诏，你若不怕死，就来试试。”
“够胆量。”叶卓然挑眉。“那棋山寺贺寿一了，你便随我回云诏吧。”
“多谢。”
叶卓然看了看郁灵素，面上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志得意满。他没偷没抢，只一计，便让皇甫宸拱手将郁灵素送到了他的身边。只是，一入云诏宫门，又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宫苑深深，在他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之前，暂且将郁灵素留下来慢慢想；若是想清楚了，认为他们二人不过是利益纠葛，那便取了凌霜剑，杀了她；若是想清楚他心系于她，那纵然是让郁灵素一辈子恨他，他也要将她囚在这深宫之中，一生羁绊。
总之，他万分不想让那个世人口中的奇才皇甫宸得到这个天下安澜的女子。
“估计着时辰，宸王他们该是得手了。”郁灵素道。“我们，也该动了。”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叶卓然穷追不舍。“难道现在还要瞒着我么？”
“你只管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也有只属于我的秘密。”郁灵素嫣然一笑。“你若尊重我，就不要轻易问我。”
“那，你知道和我抢夺奇书的人是谁对么？”
郁灵素默然不语。
“好，退一步。”叶卓然无奈道。“你总归可以告诉我，琴瑶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吧。”
郁灵素笑了笑，点了点头，朱唇轻启，淡淡道：“北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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