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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你说什么?”温皇后有些诧异地看着请安后又单独留下的宁妃,放下了手中的纨扇,“你说你不能抚养五皇子了?这是为什么?”

  温皇后仔细回想了一番,既不记得有人说过五皇子顽皮惹事,也不记得有人说过宁妃不慈,苛待皇子,“宁妃,抚养皇子是陛下和太后对你的信任,你若是平白无故就这么推辞不做,到时候万一触怒二位,可是谁都保不住你的,这个……你知道罢?”

  “谢娘娘提点,妾都知道。然而妾意已决,请娘娘开恩准许。”宁妃看上去的确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但她越是意坚,温皇后心中越是疑惑,“那你说说,你是为什么?”

  宁妃一咬牙,“就如妾刚才所说,妾身子孱弱,恐怕照料不好五皇子。”

  温皇后岂会相信她?但见她坚持不吐口,温皇后似乎也有些不高兴,当下便反问了一句‘身子不好么?’,然后便对弄雪道:“传太医,让他们来给宁妃娘娘看看,到底是身子哪里不好。哪里不好就好好诊治诊治!”说罢又转脸看着宁妃道:“我叫人来给你看看,如果真是不好那就好好治病,养好了照旧去带五皇子。但如果没事儿,我便治你的罪!”

  宁妃本以为温皇后会乐于减少一个身边有皇子的嫔妃,然而此时一听,却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触怒了皇后,她连忙跪下,“娘娘,妾……求娘娘开恩。”她不敢承认自己说谎,但也不敢说仍旧带五皇子,便只能寄希望于皇后开恩。

  “要我开恩?那你就先得告诉我,你到底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来说这种糊涂话!”

  宁妃抿着嘴唇,过了许久才说道:“臣报君恩,虽死无憾。然而妾畏惧懦弱,唯恐非但不能报恩,反而……让陛下徒增烦恼。故而,请娘娘开恩,许五皇子搬出灵毓宫。”

  温皇后看了她一会儿,并不叫起,只是轻声吩咐宫女内监都退了出去,“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宁妃,我再问你一次,什么叫‘非但不能报恩,反而让陛下徒增烦恼’?到底是怎么回事?”

  “妾家里人糊涂,但再糊涂也是一支血脉,妾不忍心他们真有一天万劫不复。”宁妃边说边流下了泪。她虽然并没直说是什么糊涂,但既然是要用送走五皇子来解决的,那恐怕是和储嗣之事有关。

  中宫无子,东宫空悬,皇帝虽然正值盛年,但朝中上下个个都是想着家族绵延的人,他们难免要想一想,如果中宫永无所出,那剩下的皇子里谁有那份大富贵,谁可以让他们踏踏实实地站到那一队里去。然而……温皇后觉得即使是这样也无法解释宁妃的畏惧。

  宁妃不过是个妃子罢了,上头还有个夏贵妃,而且夏贵妃所出还是天子长子,如果哪一日山陵崩,最有资格绍承大统的也该是长子。若说畏惧忧虑,若说担心家里人糊涂冒失,犯了天子忌讳,那也该是夏贵妃畏惧忧虑,怎么就排得到宁妃头上呢?更何况宁妃身边的这个还不是亲生儿子……

  最重要的是,之前不曾忧虑畏惧,如今怎么就忧虑畏惧起来?

  “我知道了,”温皇后摆摆手,“但你也不必想太多,乔家有陛下的股肱之臣,只要稍微知道些分寸,都不至于万劫不复。好了,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就提也不要提了,否则传到别人耳朵里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呢。”温皇后并没直接问宁妃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她并不想知道太多乔家的事,以防到时候在皇帝面前说漏了嘴,无法自圆。

  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皇帝这种人面前,越是抢风头越是没什么好下场——比如当初的纯贵人。

  皇帝是为了维护皇后的脸面才要罚她,甚至都不顾惜她腹中的孩子么?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维护皇后体面的方式很多,这却是最强硬的一种。那皇帝是为什么呢?一开始温皇后也想不通,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决定、选择被否定,也不喜欢有人试图左右他,甚至控制他。既然皇帝是这种人,那么宁妃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对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缄默,安安静静地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什么都不要管。至于乔家么?温皇后管不了,温皇后能保住一个宁妃,但却没那个本事冒着让皇帝不高兴的风险,帮宁妃送走五皇子,解救乔家。

  “娘娘,人非神仙,妾实在做不到太上忘情,置我父族于不顾啊!”宁妃不敢放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温皇后看着她也是可怜,便过去亲自扶她起来,“我知道你的心,但宁妃,你我这样的人既然入宫,那便是天子的人,这辈子都不该再想什么自己的家族了。你的心里,只该有陛下,只该有皇室。”

  宁妃哽咽着道:“娘娘说的,妾也明白,然而……娘娘又可有片刻曾经忘了温家么?”

  没有,非但没有,相反在这个深宫里,长日漫漫,温皇后反而更加无时无刻不在为温家想。因为越是在这个地方,皇后越能意识到宗族给自己带来的荣誉感。听说温家好,她比什么都高兴,听说温家有事,她即使不说也会担忧不已。温皇后一时没有回答,宁妃也没有逼问。直到过了很久之后,温皇后才低声说道:“宁妃,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这个深宫里无依无靠,唯有想起家族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那又怎么样呢?宁妃,有个皇子是好事儿,你推辞,只会反而让人觉得你是心中有其他意思。好好带着五皇子,先保住自己。”

  “回去罢,再说了,就算你真的送走了五皇子那又如何呢?没准儿真的一门心思糊涂下去的人,不但不感激你逼他们悬崖勒马,反而要怨恨你断了他们的青云路。有些人啊,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为他们好,什么才是害他们。”

  宁妃知道,温皇后不可能帮她了,她也没再多说,只是哽咽着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便离开了。

  宁妃这种态度总让皇后心里不太踏实,因此当听说皇帝当天翻了宁妃的牌子的时候,温皇后一个闪神,竟被剪花枝的剪子戳到了手。但也因为这样,皇帝改变了计划,到了承坤宫。

  皇帝先看了皇后的手,见的确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口,便说道:“皇后也太不小心,可见是心里不知道想什么呢。”皇帝这本是随口一说,但偏偏说中了,温皇后脸上便略带出了一分不自然,皇帝瞧见了,不知怎么就有点儿不高兴,“那皇后当时是琢磨什么呢?”

  温皇后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在想宁妃的事,更不可能在宁妃自己说出来之前,先在皇帝跟前吐露,于是她只是说道:“当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纯贵人了。纯贵人那边儿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子了,我想着……以后月份大了,是不是还是放她出来?毕竟,当日冒犯陛下的事儿,她也反思够了。”

  皇帝愣了一下,“纯贵人是为了什么事儿冒犯朕来着?”

  温皇后也是愣住了,她迟疑了一下,觉得皇帝这不像是为了找台阶下而刻意做作,倒像是……真的忘了。但温皇后不想对这件事做什么叙述——可能也是怕皇帝认为自己会添油加醋,于是她便看了看张建成,“当初是陛下叫张建成来承坤宫传旨的,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建成知道这个时候就该自己登场了,但他现在也拿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放呢,还是没打算放呢?如果是后者,那照实说了就行,但如果是前者,那就得轻描淡写些,不能用类似‘正赶上陛下那日心情不好’这种开脱的词语。张建成偷偷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又掂量了一番才把当天的事简要说了一遍,一点儿没加,一点儿没减。

  皇帝听了便笑了笑,转过头对皇后说道:“朕有些饿了,让小厨房做个鱼翅饺[1]来罢。皇后也陪着朕用一些。”

  提也没提纯贵人,这自然就是不放了。不过温皇后本来也没真打算救纯贵人,所以此时听皇帝绝口不提,反而松了口气,忙让弄雪去通知了。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宁妃,她不希望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在跟宁妃争皇帝,但这个时候如果说请陛下移驾,又无疑不妥,

  但就在皇后不知道如何开口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皇帝先提及了灵毓宫,“打发个人去灵毓宫说一声儿,朕今儿还有些事儿,这边儿和皇后说完了,回头还要回御书房,就明儿再去看宁妃,让她自个儿早点儿歇着罢,不用等着了。”

  后宫隆恩最重,到底莫过于承坤宫。张建成心中这样想着,轻手轻脚的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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