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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温皇后仿佛并不知道,或者也有可能是并不在意宁妃和乔贵人的事,后宫众人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从夏天一直挨到了深秋。

  “恭喜娘娘,纯贵人生了位公主。”九月末的一个早上,温皇后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喜事,赏。陛下那儿也都知道了?”对于这种例行对话,温皇后即使完全心不在焉也不会说错一个字。那宫女带着喜气笑道:“谢娘娘,已有人去禀报陛下了,陛下也赏赐了。”

  温皇后点点头,“交礼部去拟定公主封号。再交代纯贵人好好养身体。”随后便示意宫女退下,然后对夏贵妃道:“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夏贵妃拧着手上的帕子,忧心忡忡,“乔贵人这些日子似乎总不太舒服,几乎日日传太医,但妾每次询问,太医又都说只是乔贵人心里害怕,并不是身子有什么不妥……娘娘,妾实在有些担心……”担心住在自己宫里,月份渐渐大了的乔贵人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连累自己,拖累大皇子,甚至让整个夏家在外头的人都跟着不自在。

  “既然总是不舒服,就一定是哪里不妥,这太医也是……只知道说心里害怕,那不让乔贵人更害怕么?”温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也说不上是对乔贵人不满,还是对太医有所指责,“不过嘛,贵妃也不要怕麻烦,好歹都是自己的孩子,多关心一下,总没有错。乔贵人年轻,是该有个人开导开导她。她身份有限,母亲不便入宫,夏贵妃作为过来人,就多跟她说两句。”

  乔贵人是夏贵妃宫里的,这就是要把她的孩子算给夏贵妃了。

  但夏贵妃却是本着一种‘宁可不要占这个便宜,也要把话说明白’的态度来的,“娘娘恩德,妾本来不敢再说什么。但……妾和乔贵人平时也说不上亲近,所以妾想,妾的话她听了可能也未必就十分宽慰。以妾的小见识来看,不如请宁妃代为照顾,毕竟,她们是堂姐妹,总要多亲密一些。”

  宁妃有些张皇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夏贵妃和皇后,却看见温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温皇后缓缓地道:“乔贵人月份大了,身子十分不方便。也就不必挪来挪去了。不过夏贵妃所说也有些道理,那就这样儿罢,宁妃,你平日里多去探望乔贵人,跟她说说话,让她别太担忧。宫里有的是好太医、好稳婆,她只要放宽心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但其实夏贵妃特意在请安的时候提及此事,并非仅仅是担忧乔贵人有什么不妥,然而那后半句话,她实在无法启齿。她该怎么说?难道要她当着宁妃的面告诉温皇后,她怀疑乔贵人就是借着所谓‘身体不好’来勾搭皇帝去看她么?

  不过虽然夏贵妃不好意思说,但温皇后并不是就不明白。说句老实话,这后宫里什么事儿瞒得过皇后呢?皇后岂会不知道乔贵人这种小手段,在最近吸引了皇帝多少的注意?不过小手段不过就是小手段,这种手段暂时还不足以影响后宫,不足以让温皇后做出什么反应。

  所以温皇后只是对宁妃道:“她只要踏踏实实的,我看她的面相,像是能得富贵太平的。”

  虽然不算明说,但这种暗示也不算很隐晦了。宁妃怕温皇后疑心自己什么,便忙起身道:“妾知道了,妾一定把娘娘的意思带给乔贵人,请娘娘放心。”

  温皇后点点头,略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一向十分放心宁妃,宁妃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这次,我便将乔贵人全权托付给宁妃了。希望你务必认真劝导她,明白么?”

  乔贵人的行事,早让不少人疑惑她是否是得了宁妃背后支持,也疑惑皇后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可能性。然而现在看来……温皇后似乎还是相信宁妃的……惠妃想不通,这世上难不成真有一种信任,居然能让人对一个满身都是嫌疑的人说出这种话?这话到底是信任,还是最后的不信任警告?

  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宁妃鼻子一酸,险些就掉下泪来,“妾入宫数年以来,皆承蒙娘娘恩遇,妾不胜感激,断不敢有一分一毫辜负娘娘的信任。此心之诚,可对日月。”

  惠妃低着头,悄悄撇撇嘴,心道,皇后的确待你不薄,处处都说你好,处处都偏向你,就连一份年节的例行赏赐,恨不得都要多给你加一两样东西才觉得你是跟我们平起平坐了。若说是可怜你无宠,那敬妃就不可怜么?几个月见陛下一次就算不差,但也没看人家瞎折腾什么堂妹表妹的……惠妃到底还是怀疑宁妃借着乔贵人耍了心机。

  但温皇后听了宁妃的话之后,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柔声说道:“我们同处后宫,侍奉陛下便是缘份,宁妃说这样的话就重了。”

  夏贵妃低下头假装没听懂这番对话。但这不意味着她心里不清楚:皇后已经不那么信任宁妃了,但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她还愿意给宁妃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如果全然信任,大可以让乔贵人搬过去——搬家又不用乔贵人自己动手。而如果完全不信任,则根本不会说让宁妃去劝解。

  温皇后是在‘以观后效’,是在等着看宁妃打算怎么‘劝解’乔贵人。

  所以在稍后,惠妃随夏贵妃回宫后问她,“贵妃姐姐,皇后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夏贵妃抚着自己桌案上的那卷佛经,叹息道:“这便是……最后的一点儿情份了。然而,即使是这一点儿情份,也已经足够深厚了。”

  “妹妹,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在这个宫里,能信任你我,如皇后信任宁妃,那便是你我最大的福报。”夏贵妃道,“宁妃如果聪明,从此就该和乔贵人彻底划清界限,再不单独相处。”

  惠妃感叹了一句,“若是宁妃真……那可不知道皇后娘娘要如何恨……恨她呢……”最后三个字,最终还是放轻了。

  夏贵妃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听说陛下又加封了梁绍祖大人做镇国公,这种大喜事,我还没来得及当面祝贺妹妹呢。”

  惠妃提及此事,表情倒有点儿奇怪——既不像是欣喜,但也说不上是担忧,而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种自我矛盾。惠妃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本还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既然贵妃姐姐说到这儿了,那我也就大胆一次,请教姐姐一句,姐姐认为,这镇国公是喜是愁呢?”

  “封做王公,自然是大喜。不过,我也知道妹妹是担心什么。”夏贵妃带着些安抚之意,“妹妹也不必太担心,梁大人那是陛下从前的太辅,陛下又一贯尊师重道。所以在梁大人生辰之日,封他为镇国公,如此锦上添花的美事,自然只是陛下一番心意。”

  一个也不逢五逢十的生日,近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功绩,封个镇国公似乎的确有些奇怪。但皇帝这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从来都不吝惜赏赐,真金白银、大权高位,丢出去也不过流水一般,更何况镇国公这种名头更多只是一种荣誉。

  惠妃可能也觉得夏贵妃这话说的诚恳,又十分有道理,所以略想了片刻,就又展露笑颜,“贵妃姐姐说的也是,那看来之前是我想太多了。”

  夏贵妃抿嘴一笑,“你啊,年纪不大,但心思还挺重。这样的喜事,竟还要翻来覆去的想这么多?”

  惠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好意思告诉夏贵妃,之前梁绍祖在御书房前罚跪的事到底给她心里留下了多么巨大的阴影。惠妃笑道:“姐姐也别只恭喜我,我也还要恭喜姐姐呢。我也听说,姐姐的大哥眼看着要为陛下重用了。”

  夏贵妃一愣,“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

  惠妃让她这么一说也是一愣,过了许久才说道:“贵妃姐姐竟不知道么?前两天我母亲获准入宫看我的时候,跟我说,夏漳夏参将要蒙天恩,领兵去驻守蒙古了。虽说眼下还仍然是个参将,但过个一阵子,没准儿就有高升的机会呢。不过,这事儿家里没告诉姐姐也是对的,免得姐姐在皇后娘娘跟前提及,让她不痛快。”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说?”夏贵妃心中更觉得不对劲儿。

  惠妃叹了口气,“据母亲说,皇后娘娘的哥哥当时推荐了宁妃的兄长,结果被陛下驳回去了……所以……嗨,只能说皇后娘娘爱重宁妃,惠及其家人啊。”

  乔贵人年轻,是该有个人开导开导她……贵妃作为过来人,就多跟她说两句。

  夏贵妃此时再想起皇后这句话,心中陡然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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