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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年关将近,陛下思念各位蒙古汗王,召汗王及王妃入京拜见。

  各部汗王自家知道自家事,早也就在觑着京城的动静,这次皇帝自己递上了机会,让他们有可能近距离观察天意,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其中三音诺颜部和扎萨克图汗部的汗王心思又是不一样的。三音诺颜的汗王虽然和西藏那边眉目传情,但本质上并非是有二心,而是纯粹出于自保,为了防止扎萨克图汗的侵犯。或者说,他的本意其实就是想让皇帝注意到自己的动向,进而关注扎萨克图汗那边的用心。所以,三音诺颜的汗王听说皇帝要召见,不但自己两口子立刻收拾东西上京,还唯恐不足地带上了自己的世子。

  而扎萨克图汗部汗王则不同,他唯恐有异,便自称重病难撑,只让自己王妃带了二儿子前去。

  “这扎萨克图汗汗王是什么病啊?”皇帝问先行前来复命的人。

  那人倒也沉得住气,“回陛下,汗王射猎时受了寒,高烧不退,实在起不来,因此无法上京觐见,请陛下见谅。”

  皇帝挑了挑眉,对下头站着的几位大臣说道:“既然是病了,那自然是没什么办法,你们去交代礼部拟个赏赐单子,回头交给扎萨克图汗王妃带回去,让他知道,朕惦记着他呢。让他只管好好养病,养好了病还得继续镇守一方呢。”

  说罢,皇帝笑着又命张建成赏了前来复命的人一匣子珍珠。然后又问了几句病情,才让他下去了。

  “各位爱卿以为如何?”皇帝坐了大半天,觉得浑身都疼,便干脆站起来走一走。众臣见他起身,便更低下了头,首辅之臣蒋念勋首先开口,“扎萨克图汗汗王恐怕果真是存了其他心思的,但臣以为他既然让王妃和第二子前来,就说明他自己大概也没还没做好准备,真的要起战端——而且,只要王妃和其子归去,他也不可能有借口挑事。”

  蒋念勋岁数大了,最烦的就是年轻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戾气太重。他一直觉得作为君王,还是该怀柔四海,而非威压九州。所以,能别出事儿就别出事儿。

  皇帝看着他笑了笑,皇帝一贯知道他的脾气,又见他年长是辅佐过先帝的老臣,所以无论他说什么,皇帝就算不认同也不会太说他。这回也是一样,皇帝听他这个论调,只是笑着说道:“老大人说得有理,若真能安然无事,大家自然都不愿意多生事端。”

  蒋念勋辅佐先帝和当今也有多年了,自然知道一些小皇帝的脾气,此时虽然看他笑着,却也知道他并没听进去自己的话。蒋念勋心中叹了口气,暗暗摇头,却也没再多说——满朝的武官都恨不得能起战端,能借此立功,而后振兴家族。也是……太平日久,这些军功世家都渐渐有些颓势了。这样的形势,他们自然不愿意接受,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谁若拦在最前头,谁都会成为这些世家的大对头。蒋念勋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他还有子孙,他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后人想。

  而且,都这把子年纪了,眼看着就能告老还乡荣归故里,何必跟着那些立功心切的年轻人瞎搀和呢?自己啊,只要有当年那一桩功劳,就够儿孙吃上十年了。

  果然,蒋念勋这边儿不张嘴了,那边儿就有心急想要立功的站出来了,“臣不敢苟同蒋老大人,臣以为扎萨克图汗汗王借口生病而拒不来京,看似是不得已,实则是包藏祸心。如果果真是无法来京,那为何不遣世子前来谢罪叩见,反而挑了二子陪王妃前来?这岂不是怕陛下扣押世子,所以折中之法么?”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但余信辅却学了蒋念勋的样子,装聋作哑,既不反对也不支持。但蒋念勋能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年纪大了,皇帝多尊重他一些,二来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也没必要多问什么。余信辅却不一样,他不说话是因为不想得罪蒋念勋也不想得罪别人,而且此事又恰好和吏部无关,他自认为保持沉默就够了,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职,这也是圣人的教训。

  然而皇帝偏偏还想听他说一说,“致斋,你怎么不说话?”

  余信辅心中叫苦,左思右想了一番之后,只得说道:“臣以为,若能借此次召见威慑扎萨克图汗部,那自然是万民之福,是陛下恩威。但若扎萨克图汗汗王实在不知好歹,那陛下出兵征讨,也是上顺天意下应民心,无人不服。”

  皇帝瞧着他,突然就笑了,“致斋这张嘴啊,真是让人挑不出刺儿来。”皇帝摇摇头,“打仗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有可能朕也不愿意开启战端。如今的太平盛世是仰赖太|祖太宗和先帝三代人的辛劳才逐渐形成的,战端一启,这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就都白费了。朕也于心不忍。”

  众臣掂量着这话的意思,觉得皇帝这话听着并不比余信辅那话更明确,因此也就不敢随意开口,只是一起说了一句,“陛下仁德,实乃万民之福。”

  皇帝看了一眼群臣,他心里明白,这里头有些军功之家,如夏家、乔家都是巴望着能借这次机会重振声威的。说句难听话,这些人家都是以武功传家,弃武修文总有些愧对先人的感觉,因此是谁都不愿意改路子的。但武官嘛,总要有功劳说出去才硬气。但太平日久,能立功劳的大多数都是些剿匪之类的事,这些人家的人嫌弃功劳小,一则不愿意去,二则即使他们愿意去,皇帝也不必派他们——这种事儿,有个从三品的地方武官去就足够了,大多数时候甚至连四品都用不到。

  “乔卿,宁妃近来身子一直不妥,皇后那天还说她病中大约思念家人,只是自己不好意思提。这样罢,你今儿既然进来了,就待会儿散了之后先去拜见皇后,然后就去灵毓宫看看你妹子,让她知道,你们在外头都好,也都惦记着她呢,让她也好放宽心。”皇帝对乔华英道。皇帝没用乔华英,但并不是放弃乔家的意思,如今眼看着夏家有些浮躁,皇帝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对手的——不错,夏贵妃的确一人之下,但宁妃位分也绝对不低,而且贵妃位上还差一个人,真要择一人为贵妃,那到底还是皇帝说了算的。

  更何况,大皇子虽然是夏贵妃亲生,五皇子却也曾经几度在皇后跟前儿呆过。若真说起来,也不好讲谁就比谁强呢。

  夏家有夏漳在外能有机会立军功,但天恩也好,皇后眷顾也好,到底还是都有宁妃一份的。夏氏近来的确不错,但绝对不是一枝独秀。

  总之,谁也别狂,谁狂谁就该挨治了。

  这就是皇帝要表达的意思——这满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心中自然都会有数。

  乔华英自然也懂皇帝这个意思,忙便道:“臣谢陛下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自从不得机会去蒙古,他心中一直郁郁寡欢,一家子人也总怕这是天恩不再的意思,如今一看,倒也还好,不过也是……夏家太狂,也太狠了,他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做下的那点子事儿没别人知道了么?

  余信辅瞧着这阵仗,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当初没贴上去凑这个热闹,不然这会儿心里不定得有多慌……不过话说回来,法不责众,就算真的贴上去了,也还有那么多一样凑趣儿的人,陛下不可能都整治了。若是为这种事整治群臣,那这朝廷里还能有几个官儿呢?

  趋炎附势,本就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让皇帝觉得你太势利眼,就算稍微巴结一下,也无伤大雅。人嘛,谁不爱荣华富贵,谁不喜欢平步青云?

  不喜欢这些的人都住在山里头,压根儿不往这浮华人间里头钻。而既然到了这红尘万丈里了,就谁也别装那个清高了。

  说句难听话,给谁看呢?

  “对了,致斋啊,老师是不是今年报给吏部说,要回京过年?”皇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余信辅一句。余信辅愣了一下,忙答道:“是,梁绍祖大人是说今年想回京过年,说是因为家中老父要过七十五大寿,想求个恩典,一家子能团聚给老爷子祝寿。”

  皇帝笑着点点头,“老师孝顺父亲,这是为人子应该的,这很好。对了,老爷子是哪天大寿来着?你到时候提醒朕,朕还要给梁老爷子写个字儿呢。”

  乔家有恩典,那边儿也不好就那么晾着——余信辅心中透亮,忙便说道:“这是陛下要赐给梁家的隆恩,臣一定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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