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七皇子的生母虽然只是个贵人，但既然如今归了夏贵妃抚养，那别人自然不敢不重视——如今夏贵妃有自己的大皇子，带着纯贵人的六皇子，还有一个乔贵人的七皇子，这在别人眼里，自然是恩眷无尽了。
不过就在七皇子出生第二天，皇帝就下了旨，称纯贵人近来反省自身，要重新封她为纯嫔，并让夏贵妃和惠贵妃将其所出的四皇子和六皇子都重新交给纯嫔。惠贵妃倒没什么，反正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别人的孩子她也不稀罕带着。但夏贵妃却对此颇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妥。
这种惴惴不安也被她带到了承坤宫。
温皇后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夏贵妃从旁看着，心里更是不安，唯恐这种情形是冲着自己的。
“娘娘，明儿就是七皇子的洗三了，是否要召乔贵人家里人进来看看？”夏贵妃虽然不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温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有贵妃主持也就够了，而且陛下如果有空儿，没准儿也要过去看看，如果有外头人在，也不方便，算了罢。”
这理由特别合情合理，而且也给了夏贵妃一个盼头儿，但夏贵妃此时心思正重，满脑子都是唯恐温皇后别有所指，自然只能是更不安心。惠贵妃说道：“姐姐也是太好心，乔贵人不过是个贵人，位分不足，她的母亲如何有那个资格进来呢？就算要主持，那也该是姐姐的母亲来主持。”
夏贵妃看了她一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贵妃也仅仅是看了惠贵妃一眼，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温皇后微微眯起眼，扫了一眼这二人，“惠贵妃近来身子都好么？若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就只管打发人去跟内务府说一声儿，只别亏待了自己就好。”惠贵妃微微一笑，“这孩子很好，一直也没怎么折腾我。”
温皇后看着她那幅母爱爆发的样子，不知怎么嘴角竟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温皇后忙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掩饰了一下，然后柔声道：“这多好！以后大了肯定是个孝顺孩子。”
别人都不知道也不敢接话，温皇后自己也不确定该怎么说下去，就在这有些冷场的时候，几个皇子过来请安了。这倒是早就安排好的，皇帝也已经打发人来说过了，说是今天皇子们练骑射，只要考查合格了，就会过去承坤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坐着受了礼，然后便许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站到自己生母或者养母身边，其他几人因都是嫔所生，生母都不必来承坤宫，因而便都只是站在一边儿，听皇后问话。
其实这几个都只是庶子，平日也只是打发人问候，温皇后和他们都算不上亲近，问也只是问几句饮食或者读书如何这样泛泛的话，并不会问什么细节。如此问了几句，便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温皇后便准备让他们回去读书。但没想到惠贵妃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大皇子，温家小公子没和你们一起过来么？他不就住在承坤宫么？”
大皇子刚要说话，夏贵妃就立刻拦住了，“听说温家小公子十分好学，兴许是去找师傅问问题了罢。”
大皇子对于母亲的行为有些奇怪，但他眼瞅着就九岁了，在宫里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了，也知道些眼色，此时虽然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定主意回去再问问母亲——明璞的确算是好学，但他却很少会问余政文问题，毕竟，守着陛下呢，还用得着追着别人来教么？
说实话，对于明璞的待遇，大皇子不是不羡慕，甚至他相信自己这些弟弟也不是不羡慕，相反，他们太羡慕了。他们的皇父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垂问他们的时候也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但温景瑜不同，在温景瑜面前，皇帝是愉悦的、放松的，皇帝会摸温景瑜的头，会说他是朕的明璞，甚至，还会毫不讲理地就让温景瑜给他磨一晚上的墨——如果他把这些话告诉温景瑜，温景瑜一定会说，那大皇子你去给陛下磨墨罢，我还想回去看看书然后早点儿睡觉呢……
温景瑜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这些人到底有多期待自己的皇父能这样对他们。因为即使是大皇子，也能明确的意识到，皇帝并不是真的缺少一个会研墨的人，皇帝只是想让温景瑜陪他待着。
温皇后看看夏贵妃，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孩子从来不聪明，只希望勤能补拙了。”
惠贵妃笑笑，“皇后娘娘这么说就太谦虚了，温家小公子本就聪慧，又得陛下日常辅导，哪里用得着勤能补拙这种笨法子呢。我听说，只要小公子有时间，陛下就会把他带在身边，连听政都不例外呢。今儿，恐怕也是给陛下研墨去了罢？要说起来，陛下对小公子可是真好。”
夏贵妃微微皱眉，柔声道：“小时候在家的时候，也常见父亲对亲朋家的孩子赞不绝口，对自己家的反而动辄责骂，过去不懂事常觉得这是父亲不喜欢我们，但现在想起来那才是真的亲疏有别。”
敬妃听着心惊胆战，唯恐温皇后责怪这句‘亲疏有别’，宁妃在一旁却只是低下头默默叹了一句夏贵妃果然是聪明人，每一句话都说到温皇后心坎儿里去了。
温皇后果然笑着点点头，“人前教子，本当如此。做父亲的，从来都是威严的，生怕儿子们被自己的宠溺惯坏了。陛下对皇子们严格，也正是这一番慈父心肠。”说着又笑着对诸皇子道：“你们当体谅你们皇父的用心，切莫误解，让他伤心难过，知道么？”
这话是顺着夏贵妃说的，但同时也是对惠贵妃的反驳。惠贵妃没理会温皇后，她盯着夏贵妃，似乎有什么难以置信之事。夏贵妃却只是侧过头去，仿佛根本没看到惠贵妃看自己的眼神。
站在屋子里的几个孩子里，数宁妃的养子五皇子最小，他此时有点儿不明所以的看看自己的养母，但碍于并没人和他说什么，因此并不敢多说。但偏偏此时坐在对面的惠贵妃看见了五皇子的表情，便问了一句，“五皇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宁妃心中一紧，忙也学着夏贵妃的样子，拦在了头里，“此处都是尊长，哪里有他一个小孩子说话的份儿呢？”
温皇后瞧着下头四妃，笑着没说话。
敬妃和这三妃家中不同，她家虽然是地方名门，书香门第，但并无权臣，于朝中事也只是知道个面儿上的。她能看见的就是夏、梁两家风生水起，乔家默默无闻，温家更是只有一个温慕言在朝，夏、梁两家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夏贵妃，一个惠贵妃，都是颇有恩眷之人。但温家虽然不才，却偏偏出了中宫之主。眼下这三个人闹到了一起去，像她这样的人最好就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罢了。此时见事情似乎走向了一个她不可预知地方向，便赶紧说道：“五皇子是不是今儿起早了，现在困了？”
温皇后抿嘴儿一笑，“是，小孩子容易累，宁妃就先带着五皇子回去歇着罢。”
宁妃感怀，忙站起来谢恩，又说了些五皇子失礼之类的话，然后便要带着孩子回去。敬妃看着有些羡慕，但又苦于没什么好借口，便只能干看着。站在她侧后方的二皇子瞧见了，便站出来对着皇后一揖，朗声道：“启禀母后，妃母这两天时常疲劳，儿臣想请母后开恩，许儿臣先陪妃母回宫休息，然后再来向母后赔罪。”
温皇后听见二皇子这话不禁一愣，她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庶子，然后笑道：“瑞峰今年也快八岁了罢？跟着师傅读书也有几年了，果然是十分懂事的。”她看了看敬妃，“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你妃母，这是好事，母后不会怪你，你也不用请罪。”说着又对敬妃道：“你养了个好儿子，聪明也知道体谅你。这是你的福气。不过你也是的，既然不舒服，就该好好儿歇着，我这儿的规矩不必那么紧。你先回去罢，若身上还不自在，就传个太医进来看看。”
敬妃看了一眼二皇子，那眼神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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