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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虽然皇帝不算十分看重七皇子,但他也承认也许七皇子的确是个福星,因为就在七皇子即将满月之际,蒙古传来消息:扎萨克图汗汗王死了。

  不过当然了,不是病死,而是遇刺而死。至于刺客,则被疑为汗王之前联络的罗刹沙皇的秘密使者。只是可惜,密使已经赶回了罗刹境内,追是不可能的了。

  这两者对于皇帝而言都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第一,祸根死了,留下个十二三岁的世子能不能统领得起来整个汗部都尚且是个未知数,要想做乱那则是难于登天了,第二,刺客跑了,而且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真凭实据,甚至汗部对外也只能宣称汗王死于重病——毕竟,所谓的证据据说是身边人对于密使到来和会见时间的了解,和据此的推测。但问题也出在这儿,现在汗王死了,汗部根本没有一个能真正做主的人,这个时候如果说出汗王联络外国,那就是作死。

  很少有人会为了帮一个死人找公道,就冒着自己,甚至拖着自己九族一起死的风险——而且,即使告诉皇帝,也不过是给汗王加一个里通外国的帽子,什么公道也讨不回来。

  除非,是的,除非皇帝发了疯,打算这个时候和罗刹国算这笔‘密谋帮助扎萨克图汗汗王做乱’的账,攻打罗刹国。

  而皇帝不可能这么做——即使他自己愿意,群臣也不可能答应。因此这样一来,皇帝不但少了一个乱臣贼子,还省得追究他的死因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皇帝就没有别的想要知道的了,最起码他还想知道,这个汗王到底是为什么引来的杀身之祸。他之前,难道不是在跟罗刹老毛子合作么?

  当然了,这点儿疑惑不足以抵去这两个好消息带来的喜悦,皇帝还是带着极大的兴趣拉着温皇后给七皇子挑名字。

  “瑞盛、瑞殷、瑞辅,皇后觉得哪个名字好一点儿?唔,瑞盛似乎太平常了,这个就不看了。”皇帝一边儿说,一边儿划掉了这个名字,然后把写着名字的纸推到了温皇后面前。其实温皇后个人来讲比较喜欢瑞殷,但又觉得瑞辅这个名字应该是夏贵妃精心想的,似乎不该不提,就说了一句,“这两个名字我看着都不错,殷做雷声,来日功业惊闻天下,也是个好意思。”她没分毫不提‘辅’字,但也只是提了一句,便不再细说——那里头包含的心思,本就不是可以明说的。

  皇帝看着温皇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却并不像是认同的意思,“那瑞辅呢?皇后瞧这个名字哪里不错?”

  这个‘辅’字的含义过于明显,以至于让温皇后很难真的开口说,这个字好就好在表白了夏贵妃的没有野心。如果她这么说,那不正说明她在忌讳夏贵妃么?有些事儿,大家知道归知道,但说却是不能说的。温皇后略想了一下,便笑道:“夏贵妃出身名门,饱读诗书,选的字自然有好处,我只是听着好,具体怎么好法儿却也说不上。”

  “这个字,朕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好处。”皇帝提起笔随手也划掉了,“意思本就是那么粗浅,皇后不必多想。”

  这最后两句粗听仿佛是连着的,针对皇后那句‘饱读诗书,选的字自然有好处’。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是两句与之前完全意指不同的话,头一句是说‘辅’字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是说自己问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后一句则是说自己的问话并无他意,让皇后不要多心。

  温皇后似乎笑了一下,“想来是我读书不多,所以见了有学问的人选的字,就觉得特别的好。”

  “皇后这是吃醋了么?那大不了以后朕不当着你夸夏贵妃就是了。”皇帝大笑着故意不提温皇后的自我撇清,但也在宫人面前给足了皇后体面。温皇后自己心里明白,但当下也还是笑着说了一句,“不敢,再说,夏贵妃为人极好,陛下当着谁夸她,那也都是应该的。”

  皇帝笑了笑,却没再说话。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开口,他可能难免要问一句,为什么不敢?

  一时气氛便有些尴尬,温皇后等了一会儿,见皇帝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问了一句,“那陛下就打算给七皇子定名叫做瑞殷了么?”

  皇帝摇摇头,“朕想听皇后给老七选一个字。现在就选。”

  温皇后一愣,下意识便想要回绝。但皇帝也许看出了她的意思,于是笑着说道:“这是圣旨,皇后不得违抗。”

  温皇后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只好说道:“只想得出一个‘和’字,只是男孩儿叫‘瑞和’,不知是否是太柔和,不够刚强?”

  “‘和’也不错,君子和而不同,这也是好寓意。”皇帝随口扯了一个来源,然后命人取了新纸,写了‘瑞和’二字,便要让他们送去交人拟旨赐名。温皇后见皇帝自己决定了,也就没再多话。

  皇帝不喜欢‘辅’字很正常,因为这个意思太粗浅,所有心思都那样迫切地就摆在字面上了。但温皇后想不通,‘殷’字哪里不好。

  不错,‘殷’做雷声,但还有个更粗浅的意思,是指富足。从‘瑞辅’这个名字来看,夏贵妃选这个字,应该取的是‘富足’这个意思,说得再明白一点儿,那就是想着让老七做个富贵闲王。但偏偏,就如温皇后所说,‘殷’字也做雷声。有心人自然可以说‘来日功业如雷声惊闻天下’,这便是野心了。皇帝既不希望这个孩子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被冠上一个太过没心思的名字,也不希望他的名字成为别人揣测的焦点。

  皇帝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对他毫无期待,相反,给他取一个平常的名字,才是对他最大的喜欢、最大的期待。

  温皇后有时候并不能体谅这种心思,因为她从小所知道的那种爱,就是要求一个人必须功成名就,必须名扬四海。老族长如此待她,如此爱她,她便也如此待弟弟、女儿,如此爱弟弟、女儿。唯一的不同是,她理解老族长,但她的弟弟和女儿都走向了她的对面。

  她有的时候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但最后的答案还是归结为‘他们不懂’,不过他们的确不懂。他们一个才华横溢,宦途顺风顺水,颇得隆恩,一个天生便是皇族贵胄,富贵之命,他们当然不知道一个家门不振的商贾之女作为皇后之后,那种被强化了的,对尊贵的热衷和对权位的迷恋。而且,他们即使知道也只会认为她是鬼迷心窍,也不会明白这种心从何而起。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什么感同身受,有什么‘我能明白’。即使有,那也不过就是自以为有罢了。

  温皇后见名字选定了,也就不愿意再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多留——一则是怕待会儿有外臣来奏事,自己在侧不太方便,二则也是怕有人说她过问不该过问的事儿,说她干涉政务。出于这种考虑,温皇后便起身说道:“既然选定了,那我也不打扰陛下理政了。便先告退。”

  皇帝却没那个意思放她走,他懒洋洋地说道:“皇后陪朕说会儿话罢,眼瞅着到晌午了,这会儿没人求见,也没什么事儿,用不着回避什么。”

  温皇后并没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跟皇帝说。毕竟,皇帝说要你留下来陪陪他,那不管是陪他傻坐着,还是陪他说话,都是隆恩,不容有什么废话的。

  不过她刚坐回去,皇帝方才那句‘这会儿没人求见,也没什么事儿’就被打破了。

  “陛下,有东北来的密折。”一名小内监捧着一个带锁的长条木匣进来禀报。温皇后见状便赶紧要退下,但皇帝目光微闪,摆摆手,一边儿接过匣子命人取锁亲自打开,一边儿说道:“不要紧,你坐着你的,朕又不是让你也看折子。”

  温皇后没办法,也只好不再提要走,低下头只当作没看见皇帝手上的密折。

  “好!好!好!”皇帝看了一会儿密折,突然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温皇后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抬头去看,便只装做没听见罢了。但皇帝说完这三个字后,却又满面笑容地对温皇后道:“刚才皇后给老七取的名字很好,朕便把前些日子安南[1]进贡的翡翠屏风赏给皇后,再赏温慕言《瑞鹤图》[2]。”

  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一个孩子的名字,温皇后一边儿笑着谢恩,一边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封密折。

  来自东北,而且,必然和温家有什么关系。

  而东北有足够高的地位向皇帝密奏的,却只有梁绍祖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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