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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皇帝没见夏贵妃,他甚至似乎对于夏贵妃跪在御书房外这件事儿都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母后打算如何处置夏氏?”皇帝已经不再称夏氏为贵妃,这倒是让太后放心多了——毕竟,如果皇帝还对夏贵妃有什么存旧情的意思,那这事儿对后宫就不好解释了。太后略想了一下,“此事不宜闹得太大,但也不能大事化小了,到时候如果让皇后不满,也是个隐患。依我看,不如就幽禁了,永不许出。反正大皇子也大了,按照祖制也该搬出内宫了,这也就用不着有什么养母照顾,正好儿也省得了。至于小七么,陛下是想交给皇后还是给谁,这我就不插手了。”

  皇帝想了想,“幽禁、永不许出都没什么,但这位份……总不能还让她占着这个贵妃的位子。”

  贵妃只有二人,她若不下来,别人也上不去,听着皇帝的意思是不希望她占着的。太后心中也是唏嘘,暗道,天子无情倒是真的,自己这个儿子在这上头,恐怕比他那位宠妃死了都不舍得多拨一百两银子丧葬费的老子还要出众一些。她暗中叹息,但口中却只是说道:“那陛下的意思呢?是要降为妃?还是嫔?甚至是贵人?总之不能是庶人罢?”

  若是庶人,那就不能住在宫里,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幽禁和永不许出了。而且,夏氏又不是宗室,也不可能例比宗室做高墙圈禁。因此,废为什么都好,但只是不能做庶人。

  但妃也好,嫔也好,和贵妃这个位子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有人数定额,可以少,但不可以多。

  “做个贵人罢。”皇帝在位份上显得非常吝啬,“她的宫也得清出来,母后便看着那个宫的偏殿空着,让她住进去,封起来就是了。”说到这儿,皇帝就觉得这事儿也就完了,但太后在后宫多年,对这些事儿自然想得要周全一些,“那乔贵人呢?陛下还让她住在那儿,不挪动?还有贵妃这个位子,既然空出来一个,是就先空着呢,还是补一个人上去?”

  封妃都可以瞧着皇帝的喜好,但贵妃这个位子就太高了,不是单凭着宠爱就可以上去的。现在留着这个位份,难免妃位上的人要有心思,甚至她们的娘家也要动心——毕竟,这两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养子的。但如果找一个人填上这个位子,这事儿也有不好办的地方。因为选了谁,恐怕都会被当成一个信号,也会惹人心思。

  “而且,”太后摇摇头,“如果填上这个位子,那妃位上就只有一个人了,这是不是也要补人?”

  皇帝侧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便封乔贵人为乔嫔,纯嫔复位为妃,宁妃……”皇帝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一下,显出了一丝的迟疑,“罢了……贵妃先不封了。再看看罢。毕竟,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必须的,也没人说过贵妃一定要封足了人数。”

  说到纯嫔,太后倒不是很高兴,“纯嫔当初就是因为对皇后不敬才被贬的,如今这么快就封回来……难保皇后心里没什么想法儿。而且,就算不说皇后,宁妃和敬妃呢?她们怎么想?说句老实话,我之前本就是不同意陛下封纯嫔为妃的。她出身不显,又没什么功德,拿什么跟名门出身的宁、敬二妃相提并论?难不成就因为她有两位皇子么?如果有皇子多就可以做高位,那纯嫔再生一个皇子是不是就可以做贵妃,甚至更进一步了?”

  皇帝笑了一下,温声说道:“母后容禀。纯妃虽然的确没什么功德也出身不显,但皇后入主中宫之前不也是如此么?当时母后怎么就同意端毅做这个皇后了呢?”

  皇帝已然称呼纯嫔为妃,这就是打定了主意必然要复位不可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太后自然也不好再反对,而且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贵妃,那就都还可以接受。但太后还是说了一句,“当日是为了陛下的考虑,我才同意她做皇后。现在看来,她做的不坏。但说句老实话,当时,我心里其实也是百般不愿意的。就算是寻常人家的母亲,都希望自己儿子能娶个知书达礼、出身书香门第的妻子,谁喜欢自己的儿媳妇是个商人家的呢?商人市侩,这都是举世皆知的道理了。”

  当初就是因为不想选任何一个军功世家的女儿做皇后,才选了温氏。温氏太好了,她的娘家在朝堂上简直就是废物,但偏偏在商界又有名气,还够富有,还够资格让自己的女儿进入大挑。温氏只要做了皇后,就只能依靠皇帝,甚至她的整个家族都除了依靠皇帝之外,再没有任何选择。这对于皇帝这样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少年君主而言,实在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情况。

  皇帝微微一笑,却没回应关于皇后的问题,他只是说道:“乔嫔还住在原处,也不必让她搬到正殿。至于纯妃,就回原住处就是了。这样咱们也还算省事儿。”

  太后点点头,本就要说自己先走了,但就在话出口之前,她却还是犹豫了。

  皇帝看出了这份儿迟疑,便笑着问了一句,“母后是有什么想跟朕说的?咱们母子,直说就是了。”

  “这事儿我也没证据,所以本来不想提。但说实话,不提,我自个儿搁在心里也实在硌硬难受,如今陛下问了,我便索性说出来,看看陛下是怎么想的。”太后说道,“自从知道汲雨的事儿之后,我心里头一直有个想法儿。但这事儿想想也实在是太大胆,我又觉得不太可能……”

  皇帝听太后一通渲染,但又始终不说是什么,于是就有些不耐烦,“母后到底是有什么想法儿?难不成跟朕还不能说么?”

  这要是在寻常人家,儿子这么跟母亲说话,那是必然要挨教训的,但皇帝是普天之下所有人的君,就算是母亲也得让他。故而,太后倒是没说什么,“汲雨的哥哥出事儿是在皇后有清徵的那年,汲雨也是因为当时皇后有身子所以才不敢告诉皇后自己家里的事儿……这才受恩于夏氏。这个时间点……陛下没想到什么么?”

  若是皇后当初流产,或者清徵生下来后没养活,那都能想到什么。但这两种情况却偏偏都没发生,那还能想什么?皇帝也没深思,便要摇头,但就在这时候,太后却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这个时间点,之后。”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便难看起来,“母后的意思难道是……这怎么可能?夏氏能有这个胆子?”

  皇后已经有了身子,如果突然流产或者如何,那动静就太大了,一个不好,就得出个惊天动地的乱子。但如果是在这之后……皇后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养得再好也做不了储君。而贵妃位上彼时只有一个人,其余当时在位的宁、敬二妃又要么是养子,要么就还连养子都没有。若皇后始终无所出,那么即使来日有别的妃子晋封为贵妃,大皇子也占了个‘长’字。自古无嫡立长,大皇子在序齿这件事儿上已经是占足了先机了。

  “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儿,但并没什么证据。现在说出来也只是跟陛下商量。此事事关重大,查起来必然动静大、牵连广,惹人非议,甚至可能要让别人议论陛下内院不宁……但如果放着不理会……我是担心皇后自己现在也有这个疑心。她可能不好意思说,但憋在心里,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预知的事儿,甚至牵连和夏氏交好的妃嫔呢?”

  这个‘交好’,指的恐怕就是惠贵妃,惠贵妃如今有身子,如果温皇后丧心病狂对她做出什么,那这事儿就更大了。

  皇帝脸色变了几变,“既然没证据,也没别人提,那就不要查了。查出来,如果没有,自然大家都高兴,但万一有……那就难看了。母后不要管这个事儿了。朕自然会处置。夏氏就还是照着咱们刚才说的解决就可以了。”

  太后没问皇帝打算怎么处理——她相信自己儿子的本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替夏氏问了一句,“陛下,那你相不相信夏氏和那种事儿有关呢?”

  皇帝从那个青玉三羊蕉叶双孔笔插[1]上拿出了一支朱笔,但听到母亲这句问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相不相信。”

  他没说出来,其实在他心里,他甚至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温皇后就真的在这上头没有任何嫌疑了。那他也就可以相信,温皇后入宫十年,真的不是‘仍然把自己当温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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