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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


  十年,听起来漫漫无涯,但实际上却只如白驹过隙。

  今年春天,御花园的花和往年一样好,皇帝俯下身子仔细瞧着一盆新贡来青龙卧墨池——这不是温皇后一贯喜欢的白牡丹,但皇帝却看和高兴,“朕觉得今年的牡丹似乎比往日更好,你回头让人去赏那花匠。”皇帝吩咐张建成道。张建成才来得及说了一句是,就听一人笑道:“陛下老夸这个好看,那个漂亮,臣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正走过来的少年,脸上带着笑容,一身赭色锦袍,腰佩兽首玉带,系着一只象牙雕飞鹰的香囊,和一枚螭纹和田玉佩,拿着长剑的手上还戴着一枚翡翠扳指。到了君前,他下了佩剑,行了礼,然后才又说了一句,“臣看这些花儿就都一个样儿,哪儿有什么不同呢?”

  皇帝笑着骂了一句,“你蠢钝的很,自然就没有这个慧根。你就说罢,你心里眼里除了那把破剑,可还有别人么?”

  温景瑜虽说是挨了骂,但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有的有的,臣心里眼里都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御前摸爬滚打了十一年,没有人比温景瑜更知道如何取悦君心。皇帝笑着说道:“你就接着油嘴滑舌罢。等哪天教你姑姑听见了,她就该收拾你了。”

  “娘娘要不要收拾我,全看陛下疼不疼我。”温景瑜深知,温皇后不太会拧着皇帝的意思来,所以倒也是有恃无恐。皇帝呢?也确实宠爱他,但看他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就还是忍不住吓唬他,“那出了宫呢?朕管得了皇后,还能去你府里,不准你夫人教训你?”

  温景瑜乍一听见这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像个傻小子似的问了一句,“什么……什么夫人?”

  “你也十五了,难道不该成家了?朕听皇后说了,你家里正问皇后的意思呢。”皇帝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你刚入宫的时候,还没桌子高呢,不踩了凳子都研不了墨,如今一眨眼都该成亲了……这日子过得快啊……”

  温景瑜此时哪里有心思陪皇帝念叨这个?他战战兢兢地问道:“那母亲要给我挑一个什么样儿的,干嘛还要温皇后娘娘?”他心里补了一句,要是万一挑了一个皇后娘娘那样儿的,那可就了无生趣了。

  皇帝听温景瑜问为什么要问皇后,就有点儿不高兴,当下就拉下了脸,说道:“问你姑姑有什么不该么?你的终身大事,你母亲自己就敢作主?反了她!”

  温景瑜一向知道皇帝憎恶自己父母怯懦,故而厌恶他们为自己做的一切决定,而此时他又觉得不是反驳皇帝的时候,于是便说道:“那……那皇后娘娘觉得该如何呢?”

  皇帝当时也是这么问皇后的。温皇后当时说道:“凡婚姻大事,总该门当户对才好。我是想,看看京中从二品以下,四品以上官员,谁家有名声好些又知道道理的。”

  温慕言本身品级不高,但温景瑜自己目前领了御前侍卫的衔,且多年来一直颇得宠眷,未来自然不愁好前程,因此温皇后才说了个从二品---但是,当然了,如果皇帝指婚,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帝当时想了想,说道:“明璞才十五罢了,这个倒是也不必着急。朕再想想。”

  一个字都没提温景瑜父母的事儿,一脸自己要找儿媳妇的架势。温皇后不好泼他冷水,但还是说了一句,“要紧的还是性子好,毕竟以后和公公婆婆一起住,总不能吵起来让外人看笑话。”

  她多少还是想看看,皇帝到底打算给温景瑜指一个什么样儿的。若是个公主,那自然没这个麻烦——温家夫妇胆子没大到敢跟公主较劲儿。

  “做什么住在一起?单开一府就是了。”皇帝不以为意地一摆手。

  温皇后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陛下,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孝道啊……”您难道要让温景瑜背这个不孝的罪名么?

  皇帝当时就噎住了,随后便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君父所赐,谁敢说什么?”

  不过这些对话,皇帝并不想让温景瑜知道,所以他只是对温景瑜说道:“你姑姑想给你找个最好的。”以此来敷衍。

  天下的长辈都愿意给自己的子侄找世上最优秀的姑娘做夫人,但问题是这个“最好”也得有个标准罢?横是不能说非得跟个天仙一样,甚至非天上公主下凡不娶?那这辈子就完了啊……

  但温景瑜还是很乖觉的没作出任何评论,只是说道:“全凭娘娘做主。”

  “你姑姑做得你的主,朕就不成了是么?”皇帝问道。

  温景瑜感觉这个情况再次棘手起来……但在皇帝身边呆了多年之后,温景瑜对于处理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也还是有一定的心得的,“皇后娘娘做明璞的主,陛下做皇后娘娘的主。便如同母亲做臣的哥哥的主,但父亲做母亲的主。”

  皇帝笑着点点头,但他还没来得及评价这句十分令他高兴的话,便见惠贵妃带着她的八皇子和华宁公主过来了。

  温景瑜见状立刻便告退,抱起自己的剑一溜烟儿地跑了。

  皇帝本来还有些话想说,但后妃过来,温景瑜回避又是常理,他也拦不得,心里一时便有些郁闷,看着惠贵妃也没什么好脸色,就要回御书房。

  惠贵妃行完礼却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说小八快十岁了,按规矩也到了搬出内宫的年纪了。可是……妾真是舍不得他,他还这么小呢……”

  十岁小么?不小了,皇帝本人十三四的时候就知道人事了,不久之后夏贵人都入宫了。十岁,再住在内宫,有些年轻的新近嫔妃可能都要不自在了。

  “从没听说过谁可以破这个例。到了年纪就得搬出去,你该听皇后的。”皇帝也没什么所谓耐心劝导,“祖宗规矩,你却谈什么舍不得,成何体统?”

  皇子不再住内宫,一方面是因为年纪不小了,该知道避嫌,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少和自己母亲的接触,省得男孩子一身脂粉气。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要防着外戚利用皇子操纵朝政。故而,这事儿不存在什么商量的余地----除非……没错,除非他是承坤宫所出,天子嫡长,正正经经的东宫的主子。

  但皇帝知道惠贵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拼着受责骂也要说这种明知道没什么希望成真的话。

  梁绍祖年纪渐大,前两年已经从东北调回京城,名义上虽然是做了大学士,品级升了,但实际上惠贵妃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皇帝对他态度的变化。

  若是放在以前,只要是梁绍祖回京,即使是天色晚了,宫门下钥,皇帝也一定会强令宫门为梁绍祖开一次,二人见过了今天才算完事儿----这样的殊荣,也曾经是梁家最大的资本。但梁绍祖调回京城那一日,他下午抵京,皇帝却传旨说许梁绍祖先回家明日再觐见。

  对于一般臣子来说,这就是殊恩,但于梁绍祖而言,却是冷落。梁绍祖明白这个道理,惠贵妃也明白。但只是那时,她也想着也许这是皇帝体贴梁绍祖年纪大了,想让他好好休息。

  但此后几年的事却接二连三的证明惠贵妃的期盼落空。

  皇帝很少单独召见梁绍祖,口中甚至也极少再称呼师傅。虽都不过是细节,但已经让很多朝臣开始重新认识梁家的地位。

  在朝堂上,才华重要、功劳重要,但帝心有时候甚至更重要。你看温景瑜,十四五的黄口小儿罢了,凭什么混个御前侍卫?凭什么让皇帝整天带在身边?凭什么一口饭一口茶都让皇帝问上一句?是他的才华就格外引人注目么?是他有什么卓越的功勋么?

  最要紧的,还不就是恩眷?

  说句难听话,天子贵为天下共主,要什么人才没有?谁在他面前能算不可替代呢?

  在这种对比下,惠贵妃更急,她的兄弟不得天恩,子侄更是混不到皇帝眼前,时至今日,连一个被天子指婚的都没有。而这在过去多少年里都是从没出现过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她想留下儿子在自己身边,让自己有个心理安慰,让自己觉得还能有个依靠,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皇帝没有告诉她,其实皇后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心思,甚至也跟皇帝说过,“我瞧惠贵妃是格外舍不得小八的。陛下是否多给她宽限几日,反正小八离生日还早,过几日搬动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试探,但试探的光明正大,试探姿态都是公开的。

  所以皇帝只是笑笑,“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按着规矩办就是了。”

  当着温皇后,皇帝如此说。当着惠贵妃也还是一样的,他只是额外加了一句,“你是贵妃,别学那些没身份的小贵人,跑到御花园来弄什么偶遇。那不是你该做的事。回你宫里去,给小八收拾好东西,这两天就搬。”

  皇帝说罢本就要走,但又想起来什么,便扭头添了一句,“你要记清楚,小八不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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