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四
温景瑜觉得自己近来也许流年不利，实在该跟着母亲去寺里拜拜菩萨求求福签。
“祖宗，您给我拦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啊！让皇后娘娘看见了，那我不得给砍了？”温景瑜看着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福裕公主，差点儿就给她跪下，“您这是有什么事儿啊……”
福裕摆摆手让宫女站开了一步，然后小声儿问温景瑜道：“我问你，皇父和母后在你面前提过我的婚事没有？他们是什么意思？知道会是谁么？”
温景瑜心道，我一猜就得问这个……他摸摸鼻子，“没有……你要想知道，干嘛不自己去问问皇后娘娘和太后？”
福裕白了他一眼—毫无淑女和公主的风范,“我要是自己去问，太后和母后不得骂我？'女孩子家家不知道害羞，这种事儿你也问得么'？”说着，她还学了一句。然后又对温景瑜道：“所以我才要问你知不知道呢……没准儿你就能听见两句呢？”
所以温景瑜才说嘛，尽管福裕总是声称自己跟皇后不像，但实际上这母女俩实在太像了……都是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但私下里都霸道蛮横，根本不讲道理……
“一句都没听见……”温景瑜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过我倒知道朝中如今有几个可能的人选……”他犹豫了一下，“但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回头给我说出去了，我可不承认今天跟你说过！”
福裕不耐烦地一挥手，“我都知道，不给你说出去，你快告诉我罢。”
“年纪、身份都合适又没有什么恶名的人就那几个，跟宗室沾亲带故的有几个，要么是陛下的姑姑安宁大长公主的长孙、蒙古土尔扈特部的世子，要么就是恭顺长公主的二儿子御前侍卫……”他话还没说完，福裕就摆摆手，“土尔扈特太远，皇祖母不可能同意，恭顺姑姑家那个徐子彦我也知道，他私下里养了个戏子，恭顺姑姑那天进来和皇祖母哭诉的时候我听见了。所以他也不可能。还有谁么？”
徐子彦平日里看着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居然还能在外头养戏子？这可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温景瑜忍不住腹诽。
但同时，温景瑜也觉得无语，“你比我知道的都多你还问我干嘛……”但他看了看福裕的脸色，只好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如果这俩都不成，那剩下的宗亲地位就都差一些了，只能是外臣了。外臣里……我觉得倒是蒋念勋大人的那个孙儿蒋尧良机会最大。别人嘛，跟他比没什么戏。不过他现在在保定府，这可能是唯一的不利。”
福裕看看温景瑜，“你也一样比不过他么？”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嫁给我？”温景瑜随口说道。
“想，也不想。”福裕答得很干脆，“你的确是我熟悉的人，而且各方面条件也可以。但你太得皇父喜欢了，万一有一天……我还想多活几年。”
温景瑜岂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遂更觉得无话可说，“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儿？能不能别咒我？”
“我不敢咒你，我盼着你好呢。你要是不好，我以后岂不是连个可以仰仗的人都没了？”福裕说道，“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蒋尧良了罢？行了，我知道了，你忙你的罢，我走了。”
温景瑜本要叫住她再嘱咐她几句，让她记得别乱说把自己卖了，但看看日头，又怕赶不上回家吃饭，便作罢了。
福裕转身却没回太后宫里，而是带了宫人便往承坤宫去——今天午膳皇帝要她过去一起用。
或许……就是要说自己刚才问的事儿呢？
但因为拦了一回温景瑜，福裕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坐在那儿跟皇后下棋了，“你这丫头，吃饭都能来晚了？”皇帝见她进来便说笑了一句，“刚才又去和明璞说什么悄悄话儿了？”
温皇后脸色一变，这才知道刚才张建成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此时她看福裕的目光多少带着些不满，“纵然是亲兄妹，这么大了也该知道避讳了，何况明璞还是外人？这要是传出去了，成何体统？”
皇帝笑了一下，“你母后说的也有道理，以后嫁人这传过去，让婆家怎么说呢？”
皇帝也听太后说过了温皇后的态度，他一开始也担心这会不会是温皇后在太后面前不好意思说不愿意，但此时听见温皇后直接说“外人”、“不成体统”，他倒是放心了。皇后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表态、如何表态。从来不需要皇帝费心提示。
福裕虽然惊讶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但还是没做任何辩解，只是适时地脸一红，低下头拧着帕子没说话。
温皇后哪里看不出自己女儿的乔声乔势？但她看了一眼皇帝，也就没支声儿。
在这宫里，女人看家世、儿子、地位，而这三者说到底都是天子给的。皇帝既然不介意自己女儿拿腔拿调，那她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你啊……”皇帝笑着摇摇头，“你也大了，该知道了。以后人家家规矩大，真闹出点儿什么来，朕也帮不了你。”
福裕听到这儿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怎么的？连例行公事的“你心里怎么想”都省了，直接着就是要公布结果了？这也好……省的自己还得想说法儿了……但福裕琢磨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那我便哪儿都不去，只请皇父护着我。”
皇帝笑道：“迟了迟了，朕都答应了你皇祖母了。回头你便要去保定府了。”
福裕一听“保定府”就猜到必然是蒋尧良了。算了算了，蒋尧良就蒋尧良罢……这个人也还算可以了。但为了以防万一，福裕还是假装没听明白，“皇父怎么还要发配我了？”
温皇后笑了一下，也没计较女儿演戏，“并不是发配你，相反是为了你好的。你可知道蒋念勋蒋老大人么？”
这谁不知道呢？福裕点点头，觉得自己也不好装傻太过，“皇父这是要……女儿不想去蒋家，女儿就想守着皇祖母过一辈子。”
皇帝笑道：“女孩子家都要嫁人。蒋家是你皇祖母最放心的。也是我们最放心的。”
福裕低着头笑了一下，但也没说话了。
温皇后看看她，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转脸对皇帝笑道：“她也知道您和太后眼光最好，断然不会有错。”皇帝说道：“还是你教的好，让她很知道规矩。”
福裕站在下头看着这对夫妻互相恭维，心中唾弃不已。母后教的好？我从小到大跟她在一起住了几天？就是她教的？您敢说，她敢接着么？
“陛下过奖了。清徵之前都是跟着太后的。若说教的好，必然也是太后她老人家教的好。”温皇后倒是没居功，“不过，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陛下准许。”
皇帝并没急着承诺什么，只是笑着说道：“皇后一向最知道分寸，从来不会有什么不情之请。”
福裕听到这儿忍不住偷偷撇撇嘴，心道这两口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居然能一直太太平平过日子，而没斗成个你死我活……
温皇后微微一笑，“按说清徵该出嫁了，该让她多陪陪太后。但这十几年……我便有个私心，想让清徵在出嫁之前能在承坤宫住两天……哪怕真的就是两天呢？”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皇帝很想探究一下这句话背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他又觉得这也许真的只不过是温皇后作为一个母亲的小小要求。他迟疑了片刻，看了看福裕，最终还是点点头，“过两天罢，过两天就让清徵搬到承坤宫罢。”
而且……即使是真的有什么想法儿又能怎么样呢？圣旨一下，福裕就是蒋家的媳妇，这点谁都改变不了。而皇后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要祸害蒋家的安排——即使她想，福裕也不会同意。
福裕很聪明，即使不聪明，也没有人会做出这种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的事儿。女人家，说到底都是这样的，嫁出去了，下半辈子就靠着这个婆家了。婆家好，自然一切都好，婆家不好，那不管是谁的女儿，都不会过得太好。
再说了，蒋念勋当年好歹也是在立皇后这事儿上出过力的，皇后根本没有道理和他合不来。甚至还恨他到，要拼了自己女儿的下半辈子，搅合了蒋家。
而且，皇帝也希望温皇后是真的单纯地想让福裕在承坤宫跟着自己住两天。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她的确是个活人，的确不是不可攻克不可战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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