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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十一


  温慕言平时虽然不怎么聪明,但那句‘不明所以’却实实在在救了温皇后一次。

  然而皇帝还没来得及对这件事儿做出一个评判,就见何莲生弓着身从外头进来,口中说道:“陛下,光禄寺卿乔振声求见,说是有要紧事儿。”

  乔振声便是乔嫔的父亲,虽然乔嫔十年来十分得宠,甚至还生下了十皇子,但自己却停留在嫔的位子上一动没动,其父兄在外头也并未被惠及,乔振声本人在这十年里只升了一级,他儿子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也不过是从正五品到了从四品。

  皇帝看了一眼温慕言,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儿不好的预感,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让温慕言留下了,“你跪到一边儿去。”说罢就对何莲生道:“让他进来罢。”

  乔振声既然说了是有要紧的事儿,那自然就是带了东西来的,一进来他先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温慕言,温慕言正好儿此时也稍微抬了一下头,二人一对视,不知为什么,温慕言竟发现乔振声脸上带着些许的得意。温慕言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没做声儿——世上一切均凭君父作主,臣子听命而行也就够了。

  乔振声行过大礼便呈上了自己带来的折子。

  皇帝一开始看的时候还有些不耐烦似的,但看到后面,神色却凝重起来,身子也坐直了。待看完之后,他合上折子,双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盘起的膝上,死死盯着乔振声。过了许久,久到让乔振声都有些不安了,他才说道:“扎萨克图汗的汗王让你转呈这份折子?”

  乔振声忙便说是。温慕言的耳朵动了动,扎萨克图汗这个部落安静了太久了,以至于让朝中众人很多时候都已经忘了这个部盟差点儿给江山社稷惹多大的麻烦——至少温慕言本人,十年来几乎从没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而一般沉寂太久之后的大动作都不是什么好动作。

  虽然没什么成就也没什么本事,但温慕言最起码还有点儿常识——毕竟,这是他赖以为生的东西。

  “那扎萨克图汗的人为什么不亲自呈给朕,还要借你的手呢?”皇帝攥着折子的手紧了紧,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这个时候如果是温慕言,他肯定会偷眼看看皇帝的脸色,然后再决定自己要怎么说下去——这是他多少年来,在家族中,在朝堂上养成的习惯,如果不随时看人脸色,他早就活不下去了。但乔振声不同,乔振声虽然在朝堂上也不得意,但他在家里却还是能做主的,再加上他女儿的肚子争气,连生了两个皇子,让他在外头多少也能有个夸口的,所以虽然他自己的地位不如温慕言,女儿的地位不如温皇后,但日常里却反倒比温慕言过得舒坦多了。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危机多的人,有的时候的确反而活得比较久。

  “他自己都派了人给你送了折子,为什么不干脆让人送来给朕呢?难道,是不打算来见朕么?”看皇帝的态度似乎根本不打算询问折子里的事儿。温慕言心里头觉得有点儿奇怪,按说既然是扎萨克图汗特意送过来的,那无论如何皇帝也应该先问问这折子里的事儿。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皇帝似乎根本不想问呢?是这件事儿根本不重要,还是不适合当着自己的面儿说?或者,是二者都有?

  如果是不重要的事儿,皇帝大可以直接把乔振声轰出去或者责骂一顿。但皇帝没有,反而质问他为什么扎萨克图汗汗部的人不直接递交入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事儿是要紧的。但似乎又没要紧的到有必要立刻就细问——要不然,同样的道理,皇帝也大可以直接让温慕言出去。

  不得不说,在求生这条路上,温慕言的确比谁走的都远。

  事到如今,其实乔振声也感觉到事情似乎有点儿问题。不过,虽然他目前还没想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也不敢不回答皇帝的问题,“臣、臣不知道……不过扎萨克图汗的人说,此事事关重大,希望臣能先来见过陛下,由陛下裁定是否要传见他们。”

  皇帝早就知道扎萨克图汗的人上京进贡,但这两天心情不好,他也实在懒得见他们——再说了,又不是扎萨克图汗汗王亲自来了,也不算特别要紧。因此便只命礼部派了人去见他们,让他们代表自己说了一番官话,打发了这些人也就罢了。但没想到,只是一面没见就搞出这么许多事儿来。

  这当然是因为皇帝没见所以才出来这些事儿——扎萨克图汗的人不可能一开始就打算让乔振声代呈奏折,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自己人做才放心。但他们最终选择了这条路,恐怕就是因为皇帝没有传见,让他们开始不确定扎萨克图汗这个部落在皇帝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所以才会想到让乔振声来试探一下。

  “事关重大,却让你来代为禀报,这到底是要紧还是不要紧?”皇帝低着头玩着手上的折子,看上去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但即使是乔振声这样没什么求生意识的人,也发现了皇帝的不悦。因此,乔振声缩了缩身子,却没敢说话。

  如果是重要的,却让乔振声来代为禀报,那乔振声和扎萨克图汗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不重要,那为什么还要特意带来说呢?

  温慕言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好奇了——但好奇对于他这种人,是最危险的。他竭力地往后缩着身子,唯恐这个时候皇帝想起来他,但无奈,这个时候皇帝已经转头看向了他,随即便把那本折子丢到了他的面前,“你看看,看完之后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说得带着几分蹊跷,温慕言不敢——既不敢看,也不敢抗旨。他只能哆嗦着手拿了起来,双手高高捧着又深深低下头,一句话都不说。

  皇帝靠在软枕上偏着头看着温慕言,却没动,“朕让你看,你就看就是了。这是圣旨,你照着做,皇后也不敢说什么。”

  若是平常,照做也就照做了。但今天,温慕言的确是动都不敢动一下,他屏息凝神,斟酌了一番言辞,然后才说道:“密折专呈,惟禀陛下。臣的确不敢奉旨。这与皇后娘娘是否责怪无关。”

  皇帝皱皱眉,突然发现这兄妹俩最近似乎都胆子大了起来,敢跟自己对着干了——不过……也不好说,没准儿这兄妹俩已经背着自己,和自己对着干了好多年了。皇帝脸色一沉,语气中便不免带上了些斥责之意,“什么密折?都经了多少道人手了,才递到朕这儿的东西罢了,有什么看不得的?”

  虽然是斥责温慕言,但似乎更像是在骂乔振声不知道规矩,连密折都敢代奏。

  这样一来,倒好像是温慕言和皇帝联起手来指桑骂槐数落乔振声了……这的确是温慕言一开始没预料到的。温慕言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敢继续抗命,便只得说了句‘臣知罪,臣遵旨’,然后怀着一种既好奇又畏惧的心理打开了折子。

  啪地一声轻响。

  温慕言只看了几行,手便一抖,将折子掉在了御书房地上厚厚的地毯上。他似乎也因为自己这次疏忽而愣了一会儿,随后却开始疯了一样叩起头来,不停地说道:“陛下饶命,温慕仪决计不敢,决计不敢!”

  皇帝冷眼看着,但还没说话,便听何莲生进来说道:“皇后娘娘求见,陛下……”他看了一眼温慕言,似乎有些犹豫。

  “陛下!温慕仪的确大胆,但他决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来!臣求陛下明察,也求陛下千万别现在告诉皇后娘娘……否则……否则德隐……”

  否则恐怕查也不必查,德隐就该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皇后娘娘不但不可能救他,反而可能会为了温家催促陛下杀了他。哪怕……仅仅是为了防止做实他的罪名,让温家受到连累。

  温慕言抖着嘴唇不敢再说,但他相信,皇帝一定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毕竟,说到温皇后的无情无义,皇帝的体会应该不会少于自己。

  “叫进来罢,然后再去传温慕仪和扎萨克图汗使者,这样也好,这样,要紧的角色今儿就都到齐了。”皇帝嘴上如此吩咐,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温慕言,“朕倒要看看,你这个妹妹到底能为温家这个死物,做到什么地步。”

  若她果真无情无义到为了温家,能不顾任何人的生死……皇帝看了一眼乔振声,声音轻柔地说道:“若真能无所不为,那朕也就不说什么了。”

  温慕言看了看乔振声,第一次希望自己能为一个人念一遍《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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