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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十四


  人们无从得知那天温皇后和皇帝说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了乔氏满门被软禁待查,而乔嫔抢在自己的表姐宁嫔之前,于次日晚上冲到皇帝寝殿前,求见天子。

  皇帝忙了一天,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本来是更不想见乔氏的。但偏偏乔氏还带来了十皇子陪自己一起跪着。皇帝可以让乔氏随便跪一晚上,但十皇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多少还是不忍心的。按着皇帝一向以来的习惯,这个时候十有八|九是要让十皇子自己回去,然后乔氏要跪死也是随她。

  可惜,十皇子是个孝顺的孩子,竟是决意不肯留母亲一个人跪着,“皇父让妃母跪,儿子便陪着妃母跪。”

  十皇子还算受宠,但又偏偏不曾整日呆在皇帝身边有机会深刻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这要是换作了温景瑜,这个时候肯定是要拉着乔嫔一起给在殿外磕个头,然后转身就跑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时候明摆着是皇帝根本不想听人求情,也根本不打算容情。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算是舌灿莲花也基本没用,非说要做什么的话,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赶紧离开,别让皇帝烦上加烦,随手给你家里人添个罪名。

  皇帝宠爱你的时候,你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但皇帝烦你的时候,你就有可能连命都没了——往日多得恩宠,这个时候皇帝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当初瞎了眼。

  夏家用满门的血证明了这个真理,但偏偏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的犯蠢。

  张建成把十皇子的话告诉给皇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在以下犯上、狂骂这对母子不识眉眼高低,皇帝今天忙了一整天,又没什么特别的好事儿,此时正处在一个就算是温景瑜说话都嫌烦的时间点,这对母子偏偏还过来讨人嫌,这不是脑子有病给人找事儿么?

  果然,皇帝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善,“怎么?如今这世道都变了?做儿子的都可以威胁父亲,做臣子的都可以威胁君主了?目无尊长的东西!他要跪就让他跪着。”说着又问了一句,“朕传皇后,皇后怎么还没来?”

  天地良心,皇帝算是突发奇想要见皇后的,但皇后面圣总要梳洗一番,哪里就来那么快?不过还好,张建成倒也不算太为难,因为就在皇帝不耐烦起来的时候,温皇后已经到了寝殿外。

  “乔嫔?”温皇后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乔家,但她也觉得这个时候求情并不合适。不过鉴于她才是那个陷乔家满门于生死危机的人,她也不好意思反对他们在这儿跪着,因此这话只说了一个开头儿也就没再说了。而且她想了想,显然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跪就跪罢,又不是她儿子。

  乔嫔在宫里也有年头了,自然不再是当年那个浮浮躁躁的少女,不会蠢到在天子门前挑衅元嫡,但她也知道皇后当时说了什么,因此也没法儿心平气和,当下便说了一句,“妾和小十跪着,又是在陛下殿前,没法儿起身给娘娘行礼了。”

  温皇后瞧她也怪可怜的,也就没计较这点儿破事儿,但她看了一眼张建成,心道,我不跟你计较,但张建成要不要告诉陛下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进了殿,皇帝便问了一句,“见着乔嫔了?”然后也没等皇后说话就问了张建成,张建成果然就把乔嫔和温皇后的对话说了一遍。皇帝看了看一脸心平气和的温皇后,也没再提这个事儿,只是说了一句,“皇后今儿这身衣服倒似乎比平日的好。”

  那是一件象牙白绣仙鹤飞天的衣服,袖口领口滚了月白色的边,上面有些泥银的荷花纹,这件衣服并不是新的,温皇后也不是第一年穿,往日皇帝从没夸过,今儿突然说了,要么是没话找话,要么就是要牵扯别的——从温皇后伴驾多年的经验来讲,通常都是后者。

  “陛下过奖了。”她选择了一句最无害的回答,然后等着皇帝的下文。

  “不过太后今儿见朕的时候也说了,皇后这些年穿衣服总是喜欢这样淡的颜色,她常觉得不好但又不好多说。”皇帝笑了一下,然后就专心致志的看着温皇后。温皇后暗道一声果然,“是我不孝了,这才让太后为难,不然便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婆婆‘不好说’媳妇儿的。”

  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婆婆说这么一句,旁人只怕都要觉得这是个恶媳妇,不然怎么婆婆都不好说她呢?放在宫里,虽然皇后才是中宫之主,但太后毕竟身份不同,岂有什么不好说的?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件衣服罢了。

  到此为止,温皇后还以为自己只是哪里惹了太后,让她想要找点儿事——当然了,如果非要这么说,那也不能算错。因为对于太后而言,温皇后的确有些地方让她想要找点儿事。

  “倒也不是,太后是觉得,要说诸皇子也不小了,朕和皇后也不算年轻人,穿点儿素净的颜色也不是使不得,只是……她又想着,到底也不是多老的人,太素净的穿的久了,恐怕倒自己把自己就想老了。”皇帝把玩着自己佩的那块羊脂玉的双龙佩,似乎只是和皇后闲聊。

  这要说是挑衣服的理儿,似乎重点又落在了皇子们身上,但若是想说皇子们,又完全没必要提到后半部分。唯一能解释为什么这两部分都提到的,就只有自己无子这一个了。

  诸皇子不小了,然而皇后始终无所出,眼看着皇后年纪渐长,也许过几年就真的没机会了,太后着急。但是再着急,也还不曾绝望,所以才要暗示皇后,才要说‘到底也不是多老’,别‘自己把想老了’。然而,温皇后最烦的就是这种三催四催,她的确和温慕仪很像,只不过,温慕仪把所有对于压力的反抗和对自己想法的坚持都写在了脸上,而温皇后只是默默去做不留把柄。

  没有哪个皇后不希望生一个太子,但温皇后姓温,她不是她们。她不仅是皇帝的皇后,也还是温家本身。

  “是,太后说的有道理,我回头也叫她们裁一些颜色鲜亮的衣服来。说起来也是我糊涂,我总想着太后最在意端庄,恐怕不喜欢太亮的颜色,且我本来也不是年轻的姑娘了……”温皇后不想谈儿子的问题,那就只能说说衣服,认认错。

  “朕那天问皇后知不知道错了,看来当时皇后是哄朕的,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皇后,“二十多年前皇后认识谁,不认识谁,朕其实完全可以不过问,不关心。但如果皇后让朕没别的可过问,可关心,那以后这样儿的事儿只怕是无穷无尽。”

  这样的事儿是什么呢?当然不是指皇后认识谁不认识谁,毕竟,就算温皇后当年不知道自己会入宫也不关心这些,别人家的公子哥儿还怕认识‘闺中小姐’让人说上一句轻浮呢。皇帝指的,是皇后的危机,是自己的脾气。他已经结束了靠着迁怒别人就可以转移不满的那个阶段,他现在不打算忍着了。

  温皇后已经体会到了……乔华英的事儿才过去几天啊,就为了太后这么一句话就不高兴了……温皇后觉得这事儿是有点儿严重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哄孩子的人,当然,也根本没哄过。福裕当年是在太后那儿长大的,根本轮不着她来哄。

  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儿,温皇后最擅长的就是避开它,“难道福裕不值得陛下关心么?她的婚事再不议,恐怕都要耽误了。还有明璞,他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张建成在心中默默佩服了一下皇后,皇帝的火儿还没下去呢,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转移话题……

  皇帝当然没上当,但问题是皇后说得也的确没错儿,他忍着火气,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烦说道:“明璞的事儿有朕呢。至于清徵,她不嫁给蒋尧良,蒋家也还有别人呢,朕再考察一个就是了。反正,太后想让蒋家出一个驸马,朕不会拒绝。这事儿,也不必皇后挂心。”

  “蒋家最合适的不过一个蒋尧良罢了,再找一个?再找一百个也不过是不如蒋尧良的次品罢了,陛下,清徵是您的亲生女儿,难道您就不为她想想么?”温皇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质问天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面对‘温慕仪似曾有谋反之心’的折子都应对自如,却对这么一句不难婉拒的话反应过度。

  她只是下意识的,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要这么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让皇帝就这样下定决心。至于为什么,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去考虑。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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