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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十八


  大理寺的审讯告一段落,写成折子呈送御览的当天,皇帝就将乔振声父子的名字列入了秋决的名单。同时为了防止玉华长公主和乔嫔前来求情,还分别下旨让人看好了她们。

  时近六月,京中已经颇觉燥热,皇帝这两日也几度觉得头昏,几位年长的皇子便一起前来请安。

  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倒也合乎情理的是,当他们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正好儿就看见皇帝正就着温景瑜的手喝药,而温景瑜口中还说着什么,逗得皇帝竟笑了起来。

  这来的叫一个多余……几位皇子心中都不禁骂了自己一句。

  皇帝示意儿子们免礼,然后又就着温景瑜的手吃了一块儿蜜金桔。大皇子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阐明来意,“儿子们听说皇父有恙,心中不安,特意过来请安。”

  温景瑜显然也知道自己在这儿挺碍眼的,但皇帝没张嘴他也不好拔腿就走,于是就想着等个空儿再弄个说辞离开。他一边儿编着说辞,一边儿听皇帝说道:“你们有这份儿孝心很好,朕没什么,只是这两天太热罢了。你们不必担忧,只好好办事读书就算是让朕宽心了。”

  皇帝这话说得虽然和蔼,但二皇子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皇帝似乎并无意多谈。既然如此,二皇子就想着干脆早点儿离开,还省得让父亲亲自轰人了,但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听大皇子说道:“儿子这些日子跟着刑部各位大人们办差,的确学了不少东西。”

  也许是多疑,也许是直觉,温景瑜听到这句话突然就警醒了起来。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就放弃了离开的念头。皇帝似乎也完全不在意他在侧,就直接对大皇子说道:“他们论起年纪,都可说是你的长辈,你的确该跟着他们好好多学点儿东西。”说罢还指挥温景瑜道:“明璞,去把那几份没批过的密折拿过来,然后给朕研墨。”

  温景瑜居然还知道哪几份密折是陛下还没看的……几位皇子腹诽,非得是一整天都在侧的,否则怎么知道?所以说……温景瑜这御前侍卫还当值么?但大皇子却仿佛没听见这句话,只是继续说道:“儿子听几位大人说过,人命贵重,死刑最当慎重。儿子十分受教。”

  皇帝看了他一眼,也不绕弯子,“乔家一案你不必过问,好好跟着刑部的人学习就是了。”温景瑜自然知道皇帝这是不打算追究,便也就没再吭声儿,只是老老实实搬了密折过来,开始研墨。皇帝经此一事,也懒得再和儿子们说话,就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在他心里,大皇子没什么错,若非说有错,那也一定是有人从旁教唆的。甚至就连温景瑜本人,也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有人从中捣鬼,想借大皇子的手搅和。

  “儿子只是不明白,凡死刑者均当层层审议,为何独乔氏父子之罪是乾纲独断?”大皇子似乎不为所动,“儿子以为,此事若为有心人传扬出去,恐怕于皇父圣名有碍。”

  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说简单点儿就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就不能四更亡。

  皇帝拿起笔,却似乎并不很在意,“乔氏父子勾结外藩在前,意图构陷你母后在后,死有余辜。”其实所有人都觉得乔家这爷俩儿死了就算了,就算是大皇子的几个弟弟也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种无聊的事儿——这种罪名被判死,就算是铁做的笔杆子也很难说出什么不是来,“不过你还年轻,能想到这些,心里有朕,朕十分欣慰。”

  对于大皇子,皇帝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愧疚之意,但也多少是要特别宽容一些的——他也知道当年废除夏氏多少有些欲加之罪的味道,所以对于夏氏的独子,他总不免优待一些。

  大皇子显然也知道今天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了,抿了抿嘴唇便没再说话。见他不说话了,以二皇子瑞峰为首的一干皇子和温景瑜心里都松了口气。皇帝便让他们下去了。

  温景瑜偷眼看看皇帝,见他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大皇子的话,便想了想也没吭声儿。但皇帝只看了两页,就似乎看不下去了,带着些心浮气躁的意思合上了折子,随手丢到了一边儿,“扎萨克图汗十年前没做成的事儿,今儿就要做了……”

  十年前,扎萨克图汗是要里通外国,十年后,则是里通外国同时扰乱皇室。构陷温氏并不是目的,甚至乔家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环节。他们最想借用的,也许就是夏氏之子的手,教唆他去报复,报复让他母亲被锁冷宫十年的中宫嫡母。无论成与不成,大皇子和温皇后都必有一损。与他们二人相比,乔家父子不过就是小鱼小虾罢了。

  “明璞,你觉得如何呢?”皇帝看着温景瑜。温景瑜当时就被噎了一下,他能怎么说呢?他难道要说是啊,扎萨克图汗的人肯定使了不轨的手段,撺掇大皇子询问乔氏一案,甚至引他记起母亲旧怨。这些倒也还罢了,但之后呢?他难不成还要说,为了中宫安全,请陛下多在意大皇子,别让他真走了不归路?

  那毕竟是皇长子,他一个外臣说这话也太不知道分寸了。温景瑜迟疑了片刻,说道:“臣觉得大皇子为陛下圣名着想,是一番孝心,不一定就和扎萨克图汗有关。”

  如果皇帝不满意这个说法儿,那就说明扎萨克图汗离出事儿不远了——而大皇子也必定要受连累。

  皇帝嗤笑了一声儿,半晌才说道:“孩子大了,不由人了。”

  温景瑜眉梢微微一挑,但也没说什么。皇帝也没再提大皇子,只是说道:“这扎萨克图汗实在不成体统,这十年,朕不搭理他们,他们倒是登鼻子上脸了。再等等……朕迟早得让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叫做天威不可犯,什么叫做天意不可违。

  温景瑜想了想,他虽然对此有点儿想法儿,但整体来说,如果皇帝不主动提起那种事儿来,他也不好先说什么——知君心是好事,但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讲,如果连‘战事’这种事儿都能抢先一步说出来,那就是太懂了,懂过了。

  不过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听见皇帝说道:“明璞,扎萨克图汗的事儿朕虽然没跟你明说过,但料想你也应该有个数儿了。你要有个准备,别到了时候,圣旨下了,你倒跑到朕这儿来说你怕了,不敢了。你要是真敢给朕丢人,朕直接让人拖你出去。”

  温景瑜闻言大喜,但也没敢露出太多喜色,只是说道:“陛下抬举臣,臣感激不尽,自然不敢临阵撂挑子。”

  “明璞,你要知道,朕给你这个机会,你把握好了,那不只是为了你一个人,也是为了皇后,为了温家。这是你的机遇,如果成功,也可能是朕最后的机会了……”皇帝看着他,“你知道朕在说什么么?”

  温景瑜没吭声儿。他当然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温景瑜能立下军功,那皇帝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封侯封爵赏赐温家。而如果温家满门荣耀,皇后自然也就地位稳固,再无后顾之忧。如果皇后能因此有一嫡子——甚至都可以不需要有一个亲生的,温皇后也完全可以将一皇子认到自己名下。这样一来,朝堂上的无数潜在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嫡子也好,半嫡也好,总比统统都是庶出要好得多了。到时候,群臣就有个能看得清的嗣君人选,就不至于各谋富贵、各拥其主。而以温景瑜为代表的温家,也能成为那个皇子的后盾——皇帝真的不明白温皇后为何顾虑重重,为何缄默多年么?他当然明白。皇帝见多了野心、私心,温皇后的心思即使他一天两天看不出来,十年二十年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他不仅知道,而且实际上也还是纵容的。天子何尝不知道太子之位难做?何尝不知道光有君父护佑,不足以安群臣?所以他也一直在耐着性子等,一是等皇后有所出,二是等温家有个像样子的人。

  年轻的时候,他可以慢慢等,慢慢来,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怎么可能还不着急?长寿天子是少数,如果到了他五十岁,中宫还无一可做继承之人,那群臣就必然蠢蠢欲动,必然不再有耐心等待。所以他其实才是那个最想打仗的人,最想借着战争打造新的权臣的人。只要温景瑜能代替温慕仪,完成本该温慕仪早在多少年前就该得到的权位,他和温皇后就都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为中宫择一子,改玉牒。

  “朕这么多年来,追悔莫及啊……”皇帝见温景瑜不出声儿,便感叹了一句。

  温景瑜身上一僵,“臣为陛下和娘娘,万死不辞。”

  追悔莫及什么呢?还不就是当年选了毫无根基的温氏女为后,图十年省心,却换来后半辈子无穷无尽的麻烦?

  “明璞,别让朕失望。朕平生最恨,莫过于被证明是错的。”

  所以,既不愿意废后,也不希望看到温景瑜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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