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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二十七


  余信辅重归京城对于京中众人而言,本算不得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但当众人听说此事和温景瑜有那么一点儿拐弯抹角的关系之后,终于还是重视起来了。

  很明显,温景瑜的得宠已经不再止于皇帝对他一茶一饭的关心,而开始涉足朝堂。如果这个时候还袖手旁观,还无动于衷,那他们以后就只能接受这朝堂上,温景瑜一枝独秀。

  没有人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实际上大家都明白,皇帝在培养自己年轻的重臣,他在释放一个信号,他试图让他们都明白,温景瑜到底有多重要。

  而相应的,没有人是真的欢迎温景瑜加入到分享朝堂上这仅有的一点儿权力的行列中的。

  “陛下,余信辅当年于御前失礼,且其弟行止不端,如再重用,恐怕惹人非议。”最先站出来的是皇帝当年的老师梁绍祖。梁绍祖并不是因为无事生非或者闲的无聊才参与这次反对任用余信辅的活动的,他和其他人一样,面子上是冲着余信辅去的,但实际上却是直指温景瑜。

  余信辅不过是当年的弃臣,而且岁数也不算很小了,就算是召回京中任职,这辈子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了,即使是他那个儿子,也不曾有明显的得圣心的迹象。因此余家父子实在不足为惧,值得一提的仍旧是那个打小就呆在皇帝身边的温景瑜。

  温景瑜说了余家父子两句好话,然后皇帝就召余信辅回京任职,如果说这不是皇帝要重用温景瑜的信号,恐怕没人会信。

  而且即使不是又如何呢?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这是所有人的格言。

  “梁大人,致斋当年跟着朕可也是上过您的课的,好歹也算是有点儿师生之谊罢?您今儿断他的路,可倒是一点儿都没手下留情啊。”皇帝背着手儿踱到梁绍祖跟前,没发脾气,但看起来似乎还不如勃然大怒要好。

  这也是梁绍祖为什么非得搅合进这次的事儿里的一个原因。他已经失了圣心,皇帝现在连一声儿老师都不愿意叫了,他如果还做任何动作,那就只能眼看着梁家去走乔家的老路——被遗忘,而后因为某种莫名之罪被贬斥甚至诛杀。

  历朝历代的开|国功臣大抵都是同一个凄凉下场,只有极个别十分聪明的才能跳脱其外。而所有人费尽心机图的,都是富贵绵延。

  富贵这种东西就是如此神奇,它有的时候和生存是反义词,但有的时候却又等于活着。

  而梁绍祖目前的状况,更接近于后一种情况。

  “致斋诚然是好学生,但他于陛下而言,却并非一个好臣子。”梁绍祖在朝多年,又手把手地教导过皇帝,自诩了解,说出来的话也的确更让人舒服一点儿。但皇帝此时多少表现出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来,“他既然是梁大人的好学生,那又岂会不是朕的好臣子呢?难道梁大人教不出一个好臣子?若是如此,那岂非更教不出一个好皇帝?那追根溯源,是否就是皇考无识人之明,错用了梁大人呢?”

  帽子一顶比一顶大,罪过一个比一个严重,梁绍祖的确没想到仅仅是攻击余信辅就已经能让皇帝反应如此之大。那如果他今天直接攻击温景瑜本人呢?皇帝是不是就要把他拖出去了?梁绍祖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一边,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温景瑜。

  温景瑜不是不想趁着个时候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儿好感度,但如果仅仅为了博得余家的好感就让他直接得罪这些官员,他也的确不大愿意。而且,他还不确定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是旗帜鲜明,非反温氏不可的——敌人数量太多,总要尽可能削减他们的数目,这才是于自己有利的。

  “怎么?梁大人这是连朕的话都懒得回答了么?”皇帝没有什么怒色,但明显口气已经发生了转变。

  根据温景瑜过去对皇帝的了解,他通常不会和一个臣子进行如此程度上的怄气式的对话,皇帝对于这种情况通常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直接把人丢出去。但皇帝今天没有。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皇帝碍于梁绍祖的身份。

  那个‘帝师’的身份。

  皇帝与梁绍祖固然是君臣,但同时他们也是师生。臣子要效忠君王,言出法随。但按照礼俗,学生也要尊重老师,恭恭敬敬。这就是天子与人交往时的尴尬,君威大于一切,但偏偏这世上的礼俗又不能全靠着君王的身份,就可以无视。所以皇帝得让梁绍祖自己出了错儿,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罚他。

  君心果然是凉薄。温景瑜如此腹诽。但表面上,他仍然做出一副隔岸观火,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样子——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必要开口去说什么。

  “臣并非有意无礼,臣只是觉得陛下说得甚是,老臣教导无方,愧对先帝的信任,实在罪该万死。”梁绍祖说着竟至于老泪纵横,伏在地上无法起身。

  老东西可以啊……眼泪说来就来……温景瑜心中暗暗敬佩。而且,哭就哭罢,居然还真能反将陛下一军。自己认了罪,说对不起先帝,但还是死死咬着余信辅的过错不撒嘴,只要皇帝想罚他,那就等于承认余信辅也不该回京,这样一来不但余信辅得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就连温景瑜本人也可以被顺手扣上一顶‘举荐不当,使陛下英明受损’的帽子——总之,只要梁绍祖玩完,余信辅和温景瑜就得陪着。这老东西,真坏……温景瑜没忍住,还是不敬地骂了一句。

  但梁绍祖原本也并不是这种会党同伐异的人。他当年也曾经因为爱才,而冒着被皇帝迁怒的风险举荐温慕仪。但那个时候他敢这么做,是因为他有自信,自信皇帝还是尊重他、信任他的,所以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试图分享这种尊重和信任。但一旦这种自信消失了,那他自然也就像很多人一样,拼命试图挽回过去的尊重和信赖,并且意图独占。

  温景瑜从来没有这个过程,自然也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说道:“昔日明璞的叔父抗旨不尊,梁大人尚且能因为爱惜他的能力而冒着巨大的风险,向陛下再次举荐,为何余大人就不行呢?”

  皇帝看了看温景瑜,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梁绍祖,等着他的解释——皇帝和温景瑜一样,他们都不能理解这种迫切的挽救的愿望。

  梁绍祖何尝希望自己变成如今这个党同伐异的梁绍祖呢?他何尝不希望此生光明正大、磊磊落落?但他能怎么做呢?他难道真的要不顾梁家满门的前程,不顾子弟们的期待,不顾家人的催促,只做一个宠辱不惊的纯臣么?他不能,也做不到,他就是一个平常人,一个肉体凡胎,他做不到真的如此高风亮节,以至于什么都不在意。

  “温慕仪昔日虽然无礼犯上,但其本意不在失礼于陛下,而在于保全名节,余信辅则不然。”

  温景瑜本来想问一句,不娶公主就算是保全名节?公主招你惹你了?但念及这位涉事公主毕竟是皇帝的妹妹,而且这句话问出来必定不利于自己叔叔,温景瑜也就只好作罢。但温景瑜不问,不意味着皇帝也不问:“怎么?抗旨拒婚成了保全名节?那梁大人是说,朕成心坑自己的臣子,毁他名节了?”

  温景瑜愣了一下,皇帝本来分明是要捧温家的,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捎带上温慕仪了?

  弃卒保车。

  梁绍祖第一时间内就意识到了皇帝的用意。

  温慕仪很好,很有才华,但他这辈子都背着一个抗旨拒婚的污点,注定无法再被重用。但温景瑜不一样,温景瑜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点。所以皇帝宁可抛弃温慕仪,也一定要成全、奠定温景瑜的地位。

  这就是权衡。一个温慕仪换一个温景瑜,任何人都能知道,这笔买卖划得来。

  皇帝侧着头看了看梁绍祖,突然收敛了怒容,微微一笑,“老师年纪大了,脑筋也转不过来了,还是回去过两年舒心日子罢。”

  终于,还是轮到梁家了。众人心中都是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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