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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二十九


  当夏贵人提出要见大皇子的时候,皇帝正坐在温皇后对面,看皇后绣一朵牡丹。

  听见张建成提及夏贵人,温皇后便停了手里的针线,看着皇帝轻声道:“陛下,夏贵人似乎的确病得严重,让她看看大皇子,也算安慰她一下。”

  皇帝瞥了一眼温皇后,似乎是在评估她口不应心的概率。但实际上如果他觉得皇后是口是心非的话,那就真是冤枉温皇后了。温皇后这回是真的愿意让大皇子去看看夏贵人。

  因为夏贵人被软禁的时候,大皇子已经不小了,凡事也早都能记也能自己分析了。说他不会怨恨温皇后,那就连温皇后自己也不相信。所以她才想给他一个恩典,让他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如果夏贵人十年间变成了一个怨妇,大皇子必然会失望至极,或许也就放手了。但如果夏贵人没有,而且不但没有还能保持理智,那她就一定会劝大皇子不要与温家、皇后交恶,因为这一定是不利于大皇子的。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于温皇后而言都好于阻止大皇子见生母。

  相反,如果不让见,大皇子只会益发痛恨皇后和温家。

  当然了,如果当年夏氏出事儿的时候,大皇子年纪尚小并不能记事,那也许温皇后就会采取截然相反的态度,竭尽全力反对大皇子见夏氏——毕竟,大皇子如果对夏氏一事几乎无法进行判断,那皇后大可以在这十年间让他误以为自己的生母就是个蛇蝎妇人,令他根本不想见到生母。

  十年,皇帝虽然也恼夏贵人,但他并非丝毫不记夏氏的好处。夏氏其实不算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也不算爱搬弄是非、招惹事端,她就是那么安安静静地呆着,从来不多说什么。讲老实话,皇帝很喜欢她,如果当年不是有汲雨那件事,皇帝绝不会动摇她的地位——哪怕夏家已经岌岌可危。

  温皇后同样知道这一点,“陛下,当年夏贵人那件事……如今想想,也都过去了。她现在病着,就让她见见孩子罢。”

  皇帝显然觉得温皇后这么做多少都有些表示大度的意味,如今二人关系渐好,他到底不愿意为了一个被贬的夏氏做什么冒险的举动,毕竟,在他眼里,大皇子是他的儿子、臣子,第一不该有怨怼之情,第二也不敢有,“罢了,她当年毕竟获罪,十年没见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朕不想她带坏了朕的孩子。”

  温皇后本想再劝两句,但略想了想,又觉得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儿不自然,恐怕倒要让皇帝觉得她别有用心,遂便不再提了,“清徵的事儿,太后那边又问了一次,想知道陛下是否已经有决断了。”

  温皇后虽然觉得十之八|九就该是余禾生了,但考虑到毕竟皇帝自己还没说,她也就不便多提这个人。

  太后的病一直未曾大好,年纪大了的人在久病之中,总不免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因此温皇后揣测,太后如今恐怕是希望清徵的婚事尽快确定,免得她无法活着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孙女出嫁——温皇后也怕这个。只不过,说句难听话,她怕的,是让自己女儿再等三年,耽误了时光。

  这么说也许过于冷酷,但在太后和女儿之间,温皇后自然会选择从女儿的角度出发——天下的母亲,基本也都会这样做。

  “之前明璞说到余禾生,他就不错。不过还要再看看,而且,首先得先让他有个位子。”皇帝摆摆手让张建成下去。温皇后当然不会在‘位子’这个问题上提出任何意见,所以她只是避重就轻,“陛下,按说这事儿我不该多嘴,但我毕竟只有清徵一个,所以想求陛下……能不能别让余禾生去太远的地方?”

  温皇后不愿意余禾生远走,皇帝本身也是没打算让他离开的,“这个没什么,朕本来也不会让他去什么远的地方。最多,就是他们成婚前,让他去外面历练一段时日,等成婚了,照样回京就是了。这个皇后大可以放心。”

  温皇后谢了恩,便没再吭声。至于催促大礼的事儿,她觉得还是让太后开口比较好——不然,她该怎么跟皇帝解释,自己为什么希望女儿尽快出嫁呢?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道:“大理寺之前定了乔振声的罪,乔嫔今儿又求见,说想请朕在秋决前重审此案,玉华这些日子以来也再三求见母后,想为其丈夫求情。倒是宁嫔,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她不是乔家人一样。皇后一贯喜欢宁嫔,可知道她是为什么么?”

  温皇后心里一紧,完全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又提起这个来,“乔家父子罪证确凿,想来宁嫔也是知道。再加上,乔嫔和长公主都是至亲被下狱,而于宁嫔而言他们到底是隔了一层。”

  宁嫔家里本来就和乔振声这一支不算很亲近,这种时候不主动往前凑也是很正常的事。而皇帝却刻意提及,那显然就是没事找事来的。而皇帝自己很快就确认了这一点,“朕心里一直有一个坎儿过不去,不知道皇后肯不肯帮朕过去?”

  乔家、心里有坎儿……温皇后不想都知道这是要说什么,她只是不明白,这么点儿破事儿,都过去了多久了?而且皇帝不是也得到了自己的认输了么?这还算是什么坎儿?她心里有些不耐烦,但面上却不敢流露一分一毫,“乔氏之事,妾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知道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

  话一出口,温皇后便有些后悔,这话看似恭敬,但实际上就是顶撞,皇帝若是发怒,她一点儿借口都找不出来。

  皇帝却并没有纠结于这句话本身,“朕想问的很多,只不过之前问的都是最要紧的。朕现在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明璞告诉朕,朕如果想知道皇后喜欢什么,大可以去问乔华英?为什么乔华英会知道这些呢?难道皇后和他的合作,还包括让乔华英做些下人做的端茶倒水之类的事么?”

  温皇后抿了抿嘴唇,皇帝作为天下第一尊贵人用实力证明了‘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都是假的。这么指甲盖大点儿的事居然能纠结那么久?

  她的确不明白,在温皇后承认输之前,皇帝可能的确更在意她和乔氏之间的承诺——这关乎君臣之忠。但她认输之后,这些细枝末节就变成了一根刺,让皇帝不得不正视。

  你满足了他一次,他就想要一百次。所以,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拒绝。

  “当年既然与乔华英有来往,便将不方便的事也一并请他代理了,只是,大约温慕言自己有些误解,以为我和乔氏接触过密。不过这也不怪他,当初温氏凡是知道我和乔氏有联系的人,无不这么以为。”温皇后虽然百般不耐烦,但最终还是说了。

  皇帝皱着眉,过了许久才说道:“那他们是不是还以为他们的族长,有朝一日必然会下嫁给乔华英?”

  皇帝说对了。

  但温皇后就算再不清醒也知道此时绝不能承认,“温氏族长例不出嫁,如非天子之威,妾也不会例外。”她并没说谎,但实际上如果当时乔氏真的要求,并能证明自己的确能帮到温氏,那温皇后并非绝对不肯为他破了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温皇后从来都不会跟荣华富贵过不去。

  温皇后顿了顿,“陛下富有四海,何必在意此等小事呢?若为人知,只怕……要有非议了。”

  这话如果是昏君,那肯定是一听就要杀人的,但皇帝绝对不是一个甘于做昏君的人,所以温皇后猜皇帝会笑一笑,然后从善如流地放过这个话题——这样儿,他们就都解脱了。

  但温皇后显然想错了。

  “怎么?一个男人难道连自己妻子的过去都没资格知道么?还是说,皇后有什么不能告诉朕的?”

  皇帝的确不甘于做一个昏君,但更不甘于糊里糊涂地放过这件事,有很强的权力欲的人,总会在某些方面具有特别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当她完全不属于他的时候,他只要求得到一半,但当她给了他一半的时候,他就要求全部。

  温皇后只不过退了一步,但皇帝已经逼上前十步。温皇后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显然,已经有些迟了。

  “我无不可告人事,但我的所有都已经告知陛下,如果陛下还是不满意,那我也无计可施。”温皇后离座下跪,“但二十年来,妾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陛下的事,陛下若因陈年旧事治罪,妾固无话可说,但心中总是不服。请陛下明鉴。”

  她的确足够了解天子,但可惜陛下却不可能对她也报以同等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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