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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三十


  倘若当年没离开京城,也许余信辅会对于儿子尚主这种消息处置更从容一些——就算不是很从容,至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反应。

  “余大人?余大人?您该接旨谢恩了。”张建成读完圣旨,见余信辅还愣在那儿说不上话来,心中也不知是觉得好笑多一些,还是可怜多一些。余信辅听了这话,才恍然叩头谢恩,起身后忙让人拿了些银两塞给张建成,“辛苦公公了。”

  张建成客气地推辞了两下,然后就接了下来,余信辅便道:“愚父子今后还得烦请公公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张建成笑眯眯地拱拱手,“余大人客气了,其实该是老奴多仰仗您才是。如今,令郎得小温大人推荐为驸马,在陛下面前正是炙手可热啊。”

  一句话,表明态度,顺便示好余、温两家。张建成对自己这句话表示十分满意。而余信辅显然也让他的心思没白花,“小温大人才是真炙手可热,犬子不过就是有幸罢了。”

  张建成笑了笑,就没再多说,他不太希望把自己表现得过于巴结讨好,毕竟作为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他实在没必要表现太过。余信辅也知道他的意思,便也不便说太多,只是笑着送了他出去。

  “老爷,既然知道了是小温大人……咱们要不要表示一下?”余夫人等余信辅送完张建成回来时,轻声问了一句。余信辅沉默了片刻,“表示?怎么表示?温景瑜是陛下面前第一得意的人,这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他呢,谁往他那儿送了什么,谁去他那儿说了什么,只要有一处出格的、过于亲近的,只怕立刻就要添油加醋的汇报到陛下那儿去。无事尚且生非,又何况咱们刚得了承坤宫的恩典?所以咱们无论怎么表示,都可能是在给他找麻烦。”

  余夫人想了想,显然觉得余信辅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什么也不做,也不合适罢?只怕到时候要让温家人误会咱们不领情。”

  “倒不至于,你待会儿不就要去承坤宫谢恩么?斟酌一下,跟皇后娘娘有个表态,她应该能知道。”

  余夫人和丈夫商量一番之后,二人便匆忙换了衣服,分别进宫去向御书房和承坤宫谢恩。

  温皇后那天和皇帝‘谈完’之后实在算不得心情很好,但见皇帝下旨赐婚,她也就放心了,因此见到余夫人的时候,脸色倒都还好,“这下算是定下来了。”温皇后这次并没像对郡王妃那样立刻表示亲近,她对余家没什么意见,但显然也不算是特别满意——余信辅得罪过皇帝毕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鉴于余家成全了温景瑜,而且余禾生显然也是要得重用了,所以温皇后也就不说什么了。

  余夫人属于那种别人不给她递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的人,因此听了皇后这句话,她琢磨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这都是陛下和娘娘的恩典。”

  温皇后点点头,看了一眼夏景,夏景会意便要出去,但她还没走两步就见冬瑞从外头进来。冬瑞说道:“娘娘,慈懿宫召见。”

  温皇后便带了余夫人一起往慈懿宫去了。

  余信辅那边虽然是去谢恩,但看起来更像是请罪——他就那么站在一边儿,皇帝甚至在让他起来之后,都没再看他一眼。

  余信辅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既没敢说话,也没敢看一眼正跟皇帝说话的温景瑜。

  倒是温景瑜,大大方方地看了余信辅一眼,然后问皇帝道:“陛下今儿不高兴啊?”皇帝瞪了他一眼,“今日下旨赐婚,朕为什么不高兴?”

  温景瑜又看了看余信辅,“陛下要是没不高兴,干嘛不理余大人呢?”

  “你管那么多?”皇帝不耐烦地说道,“朕刚才跟你说的事儿,你都听清楚了么?”

  扎萨克图汗那边近来颇有些异动,又有几个罗刹人来往,皇帝的确不太放心,于是就希望温景瑜尽快成婚,然后自己才好调他去前边儿。但是就温景瑜个人而言,他对于先成婚后成婚都没有意见,“婚事如果准备不完,那就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皇帝把脸一板,“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这个绝不能错了。”皇帝还是有些担心的,前头如果果真起了战事,那就是刀枪无眼,若是有一个万一……且不说承坤宫那边儿如何,他自己心里恐怕也过不去这个坎儿——他并不是关心承坤宫的看法,承坤宫无礼顶撞,他只是关心明璞一人罢了。

  小孩子总是不明白所谓成家的含义,但皇帝并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那样说实在不怎么吉利,“再说了,你愿不愿意要紧么?你姑姑会答应你这么胡闹么?”承坤宫惹了他,那就把黑锅都甩给她好了。皇帝暗自想着,“你有本事别跟朕倔,你去跟你姑姑倔去。但可惜,你倔不过她的罢?”

  这个听起来不像在劝,倒像是在挑事儿……温景瑜在心里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儿,“是……臣不敢跟皇后娘娘倔……臣遵旨就是了。”

  “那你就敢跟朕倔?”皇帝板着脸仍然不笑。温景瑜知道这时候就到了‘哄孩子’环节了,他赶紧说道:“皇后娘娘一贯严厉,臣自然不敢跟娘娘多说,但陛下疼我,我自然就大胆些。”

  皇帝这才微微一笑,转头对余信辅道:“福裕公主和别的公主不一样,她是承坤宫独女,也是唯一一个太后亲自养大的孙女,该怎么做,你要自己心里有数。”——一般的女孩子家里可能都会有这种提要求的过程,但对于皇帝而言,这不叫做要求,就叫做命令。

  这要是别的亲家,大概早就不高兴了,但余信辅作为臣子却只能连声称是,“犬子能尚主全凭陛下和娘娘的恩典,臣全家都感激不尽,断然不敢造次。”

  温景瑜觉得余信辅这看着怪可怜的,但眼下皇帝也没跟他说话,他也不敢插嘴。

  “不过福裕一向很懂事,你们只要不让她难做,她也一定不会生是非,这点你大可以放心。”皇帝可能也觉得之前那句话说得过于强硬、不太像跟‘亲家’说话,于是就还是着补了一句。余信辅忙便说是,“福裕公主是承坤宫所出,又得太后教导,自然是好孩子。”

  其实皇帝对于余信辅当年的事还是颇有些心结,但一来余禾生本人很好,没什么毛病,二来又是有温景瑜的缘故在,皇帝倒也不是不肯抬举余禾生,“你要记住,如果此后你再敢犯当年的毛病,连累到福裕,朕就不会再像当年一样手下留情了。”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温景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明璞,朕也饶不了你,毕竟这可是你举荐的人选。”

  温景瑜笑着说道:“陛下如果是说别人,那臣还不知道,但诺阳么……臣觉得他是不会的。”

  余信辅见温景瑜都打了保票了,就也赶紧跟着说了一句,“臣当年愚昧无知,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断然不敢再犯。”——若是他自己一人,那也罢了,但如今还连带着儿子的前途,他哪里还敢放肆无忌呢?温景瑜显然也是这么觉得,便对余信辅笑了笑,但鉴于还在御前,倒是没再说什么。

  皇帝看了看二人,便让余信辅退下了,只留下了温景瑜一人。

  温景瑜本以为皇帝留下他是为了再说说蒙古的事儿,但实际上余信辅走后许久,皇帝都只是看着温景瑜没再说话。这倒是弄得温景瑜心里有点儿没把握。

  皇帝的手轻轻按在奏折上,一开始欲言又止,但过了许久,他还是开口了,“明璞,朕一直很宠你。而且你也很懂事。朕希望咱们能一直这样。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皇帝不愿意说出这句话,但是他深知世上人的欲|求和野心,他今日不愿意说出这句话,来日就可能要说出更无法挽回的话——不是他不相信温景瑜,只是他见过太多人被一场荣华富贵迷昏了头。比起那未知的后果来说,他宁愿今天就泼温景瑜一盆冷水。

  温景瑜一开始本来是不太明白的,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重用归重用,疼爱归疼爱,但当他要走上所有权臣的老路的时候,皇帝就不会再坐视不管——不过在一开始就警告,也许就已经是皇帝对温景瑜的特别之处和格外的恩宠了。

  第一次,温景瑜开始意识到,这宫中的一切最终都将归于君臣。

  叔叔也许是对的,这世上最了解陛下的,果然还是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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