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四
“明璞这次高升，我还没来得及祝贺呢。”这日下朝，瑞峰便笑着叫住了温景瑜，“前几天皇父设宴为明璞庆功，不如今儿我也设个私宴贺你凯旋？”
温景瑜不大愿意去，他如今刚刚建功还朝，实在不愿意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过于亲近某位皇子——当初皇帝对他的警告，他还没忘呢。记吃不记打，这可不是温景瑜的作风，“二皇子抬爱我本不该推辞，只是离家久了，刚一回来若还常常不回家，只怕交待不过去。不如这样，等过几日家里看得不那么严了，我再设宴跟您请罪。”
瑞峰略想一下也知道温景瑜这是怕宫里不高兴，再加上温景瑜也不算公然落了他的面子，便也就罢了，“也是，这一出征就是一年多两年，的确是久了些，是该好好照顾一下家里。”
温景瑜见他理解也就放心了，笑着说了句谢二皇子。
大皇子在一旁看着，心里其实多少是有些不屑的。他不喜欢温景瑜，认为若非是温景瑜，他们这些真正的皇室血脉也许还能多在父亲面前露脸，哪至于如今皇父心中竟似乎只有一个温景瑜才是亲的？除此之外，他也并不觉得温景瑜有什么过人之处，温景瑜能做的，他也能做，不过就是带兵打仗，难道他做的就比温景瑜差么？
他没有不如温景瑜，若说温景瑜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也就是‘天恩’二字罢了。
他这样想，自不免格外厌恶温景瑜，“二弟，我们是皇子，何必去和温景瑜这样的人结交呢？”待温景瑜走开了，大皇子如此对瑞峰说道。
瑞峰很早就知道大皇子不喜欢温景瑜，但他没料到居然会厌恶至此，“明璞的父亲虽然不算才华横溢，但总也是勤勤恳恳的，至于明璞本人，如今也建功立业，大哥可别听了别人的闲话，对他有什么成见才好。”宫中处处皆有耳目，他不愿意让人觉得他过于巴结温景瑜，但也不希望有任何可能被认为是轻视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并最终让皇帝知道。
“不过就是些趋炎附势的本事罢了。”大皇子皱皱眉，“跟这种人凑合多了，只怕惹人非议。”
瑞峰也不愿意和大皇子起争执，便只是笑笑说了一句谢大哥指点，然后便借故离开了——他们的父亲正是宠爱温景瑜，心里热炭烧着一样，此时让他知道他们私下里说温景瑜的不是，那不是找不痛快么？抛开这个不讲，温景瑜至少还是皇帝养大的，说温景瑜人品、本事有问题，那不就等于是说皇帝教导不善么？
总之，里外里都是只有他们的不是，不会有温景瑜的错处。
在这件事上，皇帝似乎是一无所知的，温皇后见了这阵仗也就没再多说，只是在皇帝又一次赏了温景瑜金银之后，象征性的反对了一下，“一次微末功劳罢了，陛下赏他这么多，只怕他更要翘起尾巴来了。再说了，他这点儿功劳也都是陛下重用他，不然他哪有这机会呢？”
“明璞这次给朕长脸，朕很高兴，这些事儿皇后就别担心了。”皇帝笑了笑，“外头的人有些不过就是眼红罢了，才有些流言蜚语，这都不要紧。谣言止于智者，皇后该相信这个才对。”
皇帝不是不知道大皇子说了什么，也不是对此无动于衷，他只是不愿意表现得太过紧张，以至于让大皇子更反感温景瑜——但从温皇后的角度讲，皇帝越是一言不发，大皇子也许反而越觉得有机可趁，越觉得他可以从各个方面攻击温景瑜。
但大皇子到底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温皇后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皇帝会为了温景瑜处置亲生儿子。既然她没有这个把握，那就只好暂时忍下，以图日后能有必胜把握那一日。
温皇后笑了一下，对于皇帝这句话本身并没多说什么，“大王妃前几天来承坤宫，说起了夏氏。陛下，我已经拖了几日了，但这次大皇子的确建功，是否让他们母子见一面，还得请陛下圣裁。”温皇后这句话并不是说谎，皇帝也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之前温皇后要说的时候，都被皇帝挡了回去，这回，温皇后却没给皇帝留这个空儿。
皇帝本不是不能答应，但当初夏氏被贬的罪名涉及温皇后，他要松动也要关心一下会不会影响到承坤宫，“那皇后的意思呢？该见么？”
其实此时皇帝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皇后说好，还是希望她说不好。如果温皇后同意，那就等同于给了他机会，让他给夏氏一个生机，但这种事儿在朝堂上就很难说了，因为人心不可控，他这边一个松手，那边儿就可能传成皇帝一边捧着温景瑜，一边成心给温皇后脸子看——就连原因都是现成的：满门荣耀，当然要有一个降温的时机。
但如果温皇后不同意呢？这样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好，只是皇帝知道，如果温皇后真的不同意这个要求，他心里总是会给皇后减分，理由也很明确——不够大度。而且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尽管传出去的几率很小——那朝臣也有可能会认为皇后穷追不舍、不够宽容。
“当年事涉及承坤宫，故我不敢多言。不过我私以为，母子亲情，总是斩不断的，而且大皇子若都能不计罪名，孝顺、惦记夏氏，那想必以后会更十倍的孝顺、惦记陛下。这不是好事么？”温皇后眼见着大皇子不喜欢温景瑜到那般地步，也就放弃了挽回的期待，故而如今对她来说，大皇子能不能见到夏氏根本没那么重要。或者说，就算重要，也只是重要在他们见面之后说了什么，又是否涉及到承坤宫。
温皇后这话说得挺好的，皇帝听着显然也觉得很有道理也很舒服，“那就让他们见一面罢，反正身边儿那么多人呢……”
皇帝这话说得很清楚，他不希望夏氏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一来是为了防止引导坏了大皇子，二来也是怕温皇后心中存了芥蒂——无论他对大皇子抱有什么样的期待，这种期待最起码的前提也应该是大皇子和承坤宫是和睦的。他从某种程度上，和众多其他男人没有什么区别，都希望自己内院和睦，正妻能和所有的庶子女都相处融洽，
是不是真实的不重要，只要不让他被人看了笑话，基本上也就足够了。
温皇后在宫中二十多年了，这点儿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她顺着皇帝的心思说道：“其实，夏氏也是知书达礼的人，不至于会怎么样的。我觉得，陛下也不必太担心。”
皇帝不至于被这种程度上的话就讨好到，但不可否认，温皇后这番话的确让皇帝感觉不错。他笑着点点头，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收敛了笑容，“夏氏若果真如此，当年也不会犯下大错，皇后也不必替她说这些好话了。”
话已至此，温皇后自然不会画蛇添足，“既然陛下开恩准许了，那不知陛下打算哪天让大皇子进来见夏氏呢？我也好吩咐下头人回避、安排。”
“这怎么算事朕的恩典呢？这该是皇后宽容有德的好处，自然还是由承坤宫放出话来安排他们母子见面为好。也好让瑞岩知道，这是他母后疼爱他。”皇帝显然是愿意给温皇后机会，让她施恩于大皇子的，他认为这对于大皇子对温家以及温景瑜本人的看法会产生一个转变——这是对大皇子好，也是对温景瑜好。
只是他没想到，在温皇后最需要这个机会的时候，他否定了这个提议，当他再度提出的时候，温皇后也好，大皇子本人也好，都已经不再需要这个机会了。这个机会本身除了能影响双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当然，这点本身也算是价值了。
“但只怕大皇子还是希望这个恩典由陛下来下。”温皇后笑着说了一句，但看了看皇帝之后，就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这事儿也不宜太迟了，不如……就让大皇子明天下朝之后就去见一见夏氏罢……这样也不太耽误他的差使。陛下觉得呢？”
皇帝点点头，“那就这么办罢，皇后只管下懿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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