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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三


  众仙友直至黄昏才走的差不多,我玉虚观的茶水都叫他们喝光了。不管做什么,琼华仙子一直就跟在师父身边,跟那影子似的。对此,六师兄很是嗤之以鼻。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我们师娘了么,瞧这副端庄贤淑的做派,师傅可是甩都甩不掉。这样一刻也不离的跟着算怎么回事,想造成舆论压力么?

  我干笑两声,看好戏的心态。

  六师兄你不是说,琼华仙子是女神仙的标杆,师傅是男神仙的标杆么,配师傅岂不正好?最美的女神仙师傅若是看不上,难不成要断袖了?

  我倒宁愿师傅断袖了,也不想要这样一位师娘!

  我嘴角抽搐。

  六师兄,你这样义愤填膺,该不会是个断袖,你该不会看上师傅了罢?

  六师兄口中的茶水,又一次喷了我一脸。

  要断也断你,成不成?

  几位师兄送客送了好几回,总算将琼华仙子送走。她依依不舍看着师傅,秋波送的我都替她累了。端的是婀娜多姿情意绵绵欲语还羞……师傅不为所动,谦和的笑着。

  琼华仙子请回……子苒,送客!

  师傅好样的!

  师傅在库房门口,我将众仙友送的礼,一份一份的往里搬。师傅在一旁记着,这些人情并不是白拿的,今后全部要换回去的。末了,我摸一把汗水,凑到师傅跟前看他手中写的清单。他身上总有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叫人心绪宁静。清单长长一串,我不禁叹了口气。

  师傅,你再多过几个生辰,这库房怕是要扩建了。

  哦,正因为如此,你为了给我省地方,所以空手而来么?

  他合上清单,笑着看我。我颇为不好意思,这梨树,真是拿不出手。我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襟。

  师傅的生辰徒儿岂能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看了这些大礼,徒儿实在拿不出手了。

  颜渊笑了。

  有心就好。你给为师准备了什么?

  我便牵了颜渊的袖子,带了他往梨花开得正盛的地方走去。走的远了,颜渊的眉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但这里,今后尽量不要来,免得惹了麻烦。

  我知道,就是那琼华仙子。师傅不喜欢的人,我不会去招惹她。

  什么,你已经在这里遇见过她?她……

  颜渊话未说完,便愣住了。他看到面前白云压顶——那是盛开的十多株梨花。很是给我面子,今日,它们开得最盛。翡翠般的绿叶间,白皑皑的一片,如堆雪,昆仑山的雪。

  你有心了。刚来这里时,我也种过梨树,却怎么也活不了。

  颜渊习惯性的摸我的头,手却放到了我的后脑勺。我的身量这些年长高了些,已经到了他的下巴了。

  你倒真会找地方,找了这处。

  他饶有兴致的走近,如絮絮雪花堆满枝头,梨花在晚霞的映衬之下,有了些许流光溢彩的意思。玉虚峰常年云雾缭绕,梨花带着清香片片落下,恍若下了一场雨,此情此景美不胜收。他的发间,白袍,都落了些许的梨花,风拂,衣袂飘然,当真飘飘欲仙。他在梨花间踱步,我从未看到他神情如此怡然自得。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心一动,低头一看,整个人瞬间一震。此情此景,我便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只是不知道,这个祸,闯的有多大。

  他看了地面,没有一棵杂草。我从未见过他慌了神。他蹲下,细细的看了,而后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这里的灵芝仙草呢?

  灵,灵芝仙草?不是杂草么?

  你把它们弄哪里去了?

  我,我全部拔了。

  一根不剩?

  我诺诺点头,心中忐忑。

  师傅,徒儿并不知道……你别生气,我再将它们种起来可好?

  而颜渊面色刷白。他来回踱步片刻,叹了口气。

  这份礼物你有心了,为师很喜欢。今后有什么事情,先问了我再去做。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我上天一趟,不用等我。

  我呆呆走回玉虚观,彼时还并不知道自己闯下的祸造成了什么后果。后来才知道,这块地界是福天洞地,这灵芝仙草三百年长成,三百年才能凝聚了药性,能用来炼成仙丹,能增加五百年的修为。如今我尽数拔掉,天帝的仙丹便没了。

  那天,我心惊胆战,一夜都没有合眼,也不敢对别人说。直到天亮了,师傅都没有回来。我刚梳洗完毕,便听见天雷阵阵,隆隆劈下。师兄们全部跑出玉虚观,起先以为是谁正在历天劫,而大师兄掐指一算,脸色铁青。

  不好,是师傅……

  是师傅?我脚下一软,一下子跌落在地,任六师兄怎么扶也站不起来。师傅谁也没告诉,径自上天为我顶罪,生生受了一道天雷轰顶。我呆坐在地上,直到师傅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步履踉跄的回来,我这才扑到师傅身上,大声哭喊起来。而平时山一样难以撼动的师傅,我这一扑,他便摇晃着倒地了。师兄们将我拉起,将师傅背到床上。他全身都是血,大师兄拿了剪子将他白袍剪开,将血迹擦去,换上一身新的白袍。而那新的白袍一上身,立马又被鲜血染红。我已是泣不成声,哭的喘不过气,万分的怨恨自己的愚蠢。师傅带着血的手,落到我头顶。

  小十一,别哭,不过一道天雷,为师还受得起。

  我当时哭的涕泪交加,径自跪在他面前讨罚,谁也劝不起来。他苍白的脸艰难扯动嘴角。

  那是你的心意,我怎能罚你?

  是啊颜渊,你懂我的心意,你一直都懂。现在,你怎么就不懂了呢?你说,你不能爱我,因为我是你的徒儿……那我从这里跳下去,散尽一身的修为,不做你昆仑虚的弟子了,可好?这样,你是不是就能爱我了?

  我要你一句话,你是不能爱我,还是根本就不爱?你爱的是那琼华仙子,对我一直就是欺骗?

  娘亲告诉过我,不要随便动情,不动,则不痛。颜渊呵,我现在已经不痛了,痛到了极致,便是麻木了。

  我立在这里,雪松般坚毅,雪花纷纷扬扬落到我的发间,眼睫。雪花落的太快,我全身积了厚厚一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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